禅诗《莽将觉悟了心传》原文|赏析

诗题:禅者王福省号觉庵。余不知禅,何以应福省?聊据己见塞白,然乎?否哉太虚!老僧千眼观音当一照我

莽将觉悟了心传,坐透鸢鱼自在天。

我亦鸢鱼中坐看,此身元是碧圆圆。

这是庄昶应答禅者王福省而作的一首禅诗。从题目看来,是用佛家的理论来解释太虚,抒发己见。纵观全诗,“太虚”指天,指天理。“禅者”是对佛家的统称,只要是受戒的佛教徒,就可称为禅者。“禅”,梵语“禅那”的省称,意译“思维修”,含有静思息虑之意; 若作限定词,又可泛指有关佛教的事物,如禅房、禅榻、禅心。作者说,自己不懂禅,拿什么来应答王福省呢? 于是根据自己的见解作一番搪塞性的奉白,还不知说得对不对? 因为“否哉太虚”的缘故,希望 “老僧”千眼观音之光照一照 “我”。“否”,符鄙切,《汉书·楚元王传·附刘向》: “否者,闭而乱也。”闭塞不通谓之否,否因而也引申为无知。孙绰 《游天台赋》: “太虚辽廓而无阂,运自然之妙有。”有,存在也,有规律也; 妙有,指玄妙的自然规律。茫茫苍天如此辽廓无阂,悠悠玄理如此高深莫测,使作者不由不发出 “否哉太虚”之叹。若要使 “我”茅塞顿开,圆满地领悟太虚、自然之真谛,非得祈求千眼观音之光照“我”。然而,这个长长的题目无非带有谦逊之意,因为四句诗已把作者 “己见”和盘托出,毋需 “老僧”指点和观音照光,他的禅理已谈得很透彻了。

“千眼观音”乃 “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的简称,梵语本作“阿缚卢枳低湿伐罗”, 前五字唐言译作 “观”, 后三字译作 “自在”,合作“观自在”,又作“观世音”,唐代避太宗李世民讳,故作“观音”。其千手千眼则本于《大藏经》中唐迦梵达摩《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即《大悲咒》)。此经又有金刚智译本,中有观音图像,体具千臂,掌中各有一眼,二十七面。

四句诗本身也很玄妙,大意是: 粗略地用佛性来明了、领会世代相传的心传,自然而然地通透了鸢飞鱼跃、万物各得其所的天理; (反之) 如果我也坐在鸢飞鱼跃的海阔天空中观看的话,(那么我身即天,我心即天,) 我也是很虚无广漠的了。(第二个“坐”释作 “因”亦可。)

“莽”,粗率,不精细,有“初”、“粗略”之意。“觉悟”,觉知而圆悟,佛教认为人人都有觉悟之性,名为佛性。《涅槃经》二七称: “一切众生,悉有佛性。”即指觉悟之性。“心传”,源出《尚书·大禹谟》:“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此十六字为尧舜禹传授心法,宋儒称“十六字心传”。“危”,高险,危惧; “微”,细小,纤末; “精”,纯粹; “一”,专一; “允”,得当; “执”,把握; “厥中”,其中。“道”,思想、学说之谓,各教有不同解释。儒家以天人合一解释道(如思孟),《中庸》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教,修教之谓道。”谓人道来自人性,人性来自天授,则天道是人道之本原。反之,人中亦有天。宋儒形成了以儒为主、兼容释道思想某些内容的一种思想体系,就称为道学,亦称理学。此处作者就以佛学来领会宋儒的“心传”,因释儒本有兼容之处,故一拍即合,很自然地通彻了 “天理”。

“鸢”,俗称鹞,老鹰。诗《大雅·旱麓》: “鸢飞戾天,鱼跃于渊。”疏: “其上则鸢鸟得飞于天以游翔,其下则鱼皆跳跃于渊中而喜乐,是道被飞潜,万物得所,化之明察故也。”“鸢鱼”乃鸢飞鱼潜的缩语,喻万物各得其所,自由自在。普观自在,鸢鱼皆在天地之间游潜。观音千手千眼二十七面,故能普观自在,光被万物。

“碧圆圆”,即指圆苍,苍天。盖天又称“碧落”,而古人认为天地俱圆。《晋书·天文志》:“会稽虞喜因宣夜之说作安天论以为天地当相覆冒,方则俱方,圆则俱圆,无方圆不同义。”宣夜说以此反驳盖天说的“天圆地方”。但不管如何,天,在古人看来,总是圆的。天,往往有天地之意,“三才”天地人,相对于人来说,天地可统称为天,即客观世界,宇宙万物。《庄子·秋水》:“何谓天,何谓人?北海若云: ‘牛马四足是谓天,落(络)马首、穿牛鼻是谓人。’”从天然和人为两个对立面区别天人。故“碧圆圆”所指的天,指天地自然。如是,则 “我亦鸢鱼中坐看,此身元是碧圆圆。”大有“我即天地,我即宇宙”的意思。

如果说“坐透鸢鱼自在天”是以主观看客观的话,那么 “此身元是碧圆圆”是从客观世界看主观世界的结果。显然,“天人感应”属于陆九渊和明代心学思想体系,区别于程朱理学“天即理,天在理中”的学说。这样,更靠拢了佛学的思辨。既然 “我即天地”,“我即宇宙”,那么,“我”也是十分虚无飘渺的,与苍天一样空阔寥寂、明净旷达。“否哉太虚”,不过是诗人的谦虚而已。

此等谈玄说禅,不用偈,而用诗的体裁,且四句连珠,一气呵成,在禅诗中是不可多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