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刘操南
城头野风吹白旗, 十丈大书中堂伊。
天潢宫保飞马至, 奉旨金陵勾当事。
总督太牢瘖不鸣, 吴淞车偾原余生。
九拜夷舟十不耻, 黄侯自分已生死。
十万居民空献芹, 香花迎跽诸将军。
掩泪默无语, 周自请,郑不许:
声言架炮钟山颠, 严城顷刻灰飞烟;
不则尽决后湖水, 灌入青溪六十里。
最后许以七马头, 浙江更有羁縻州。
白金二千一百万, 三年分偿先削券。
券书首请帝玺丹, 大臣同署全权官。
冒死入奏得帝命, 江水汪汪和议定。
金和
这是一首叙事诗,也是抒情诗;抒情寓于叙事之中。清道光二十二年(1842),清政府与英国侵略者订立《南京条约》,作者金和咏诗《盟夷》记事。同时,泻其愤慨。这诗对盟夷之事,铺张扬厉,作者对之爱憎分明,洋溢着诗人的爱国主义的热情。
这诗可分为三自然段,也即将诗分着三层意思来写。自首句:“城头野风吹白旗”,至“黄侯自分已生死。”为第一段;自“十万居民空献芹”,至“灌入青溪六十里”,为第二段;自“最后许以七马头”,至“江水汪汪和议定”,为第三段。
第一段前四句:“城头野风吹白旗,十丈大书中堂伊。天潢宫保飞马至,奉旨金陵勾当事。”中堂伊指协办大学士伊里布。作者自注:“前协办大学士伊里布,在浙江时为夷所感服,故以此缓夷。”唐代中书省设政事堂,为宰相治事的地方。清承明制,不设宰相;但大学士和协办大学士地位职掌略近宰相,故亦称为中堂。白旗为停战信号。伊里布为投降派首领之一。1841年,伊任协办大学士和两江总督,在浙江经办此事时,一贯与英国侵略者进行投降勾当,为英国侵略者所欢迎的人物。诗人于此,深为不满,婉而多讽,说他“为夷所感服”。天潢宫保指耆英。作者自注:“太子少保宗室耆英”。皇族自称天潢,意谓皇族支系派生,如水之导源于天池。宫保为太子少保之称。勾当犹言处理。1842年8月11日,钦差大臣耆英到达南京。他和伊里布以及两江总督牛鉴三人都是负责接洽投降的全权大臣。投降派“奉旨”行事,白旗上大书中书伊字,迎风飘扬,飞马而至,看来气势赫奕。作者张扬其事,实是贬之、痛之。此为丧权辱国行为,大臣对此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里就是充分地显示了作者的观点与爱憎。诗中点出“奉旨”、“中堂”、“宫保”,说明这件事就是最高统治者所决策及其最高统治集团中人物干的。
次四句:“总督太牢瘖不鸣,吴淞车愤原余生。九拜夷舟十不耻,黄侯自分已生死。”总督太牢,作者自注:“牛鉴”。太牢为古代皇帝祭祀时所用的牺牲。此句意为:牛鉴总督为国家办事不力。车偾指翻车。牛鉴军在吴淞时,见英舰发炮,惊骇奔溃。黄侯,自注:“署江宁布政使黄恩彤。”黄恩彤于8月14日夜,衔耆英命,亲赴英国军舰,谈妥投降事宜,接受一切条件。“自分已生死”,即自分已身死。身死词更明显。此四句:斥牛鉴军败,黄恩彤无耻,从这活生生的事例中,作者进一步地斥责最高统治集团的祸国殃民。
第二段八句:“十万居民空献芹,香花迎跽诸将军。掩泪默无言,周自请,郑不许:声言架炮钟山颠,严城顷刻灰飞烟;不则尽决后湖水,灌入青溪六十里。”此词作者从人民与统治者两个方面的不同表现,区别对待来说明问题。十万两句;写人民原来是对诸位将军的抗敌寄以无限和热烈的希望的;可是终于落空了。白白地“香花迎跽”,恳切地迎接;最后只得“掩泪默无言”了。“周自请,郑不许”,典出《左传》僖公二十四年。周襄王十六年(公元前636),郑文公伐周的属国滑国。襄王派使者请郑退兵,郑国不许,反把使者囚禁起来。这里以周比喻清王朝,以郑比喻侵略军。指清政府求和,而英国侵略军认为光投降不够,需要割地赔款,答允它的苛刻条件;所以不许。次四句:“声言架炮钟山颠,严城顷刻灰飞烟;不则尽决后湖水,灌入青溪六十里。”钟山指南京的紫金山,后湖指南京的玄武湖。青溪在南京市东北。这是谁的声言呢?“声言”两字双关,用得巧妙;此四句:自注:“皆当日奏章中语也。”声言说是投降派的“奏章中语”,实际却是引用了英国侵略军的恐吓语言,你们不接受条件,我们打过来南京城顷刻就要灰飞烟灭!投降派被敌人吓破了胆,做了侵略军的代言人了。这段文字:主战、主和;人民、敌人及其代言人的观点与行为,写得层次分明。作者是站在人民一边的。可是爱国臣民阻挡不住这股逆流,只有“掩泪”垂泣而已。执政者被主和派占了上风,做了侵略军的代言人了。
第三段八句:“最后许以七马头,浙江更有羁縻州。白金二千一百万,三年分债先削券。券书首请帝玺丹,大臣同署全权官。冒死入奏得帝命,江水汪汪和议定。”最后议定:作者自注:“粤闽江浙许夷交市者凡七所。”《南京条约》规定开放广州、福州、厦门、宁波、上海为通商港口。作者言“七所”,微误。羁縻州,自注:“浙江定海县许夷侨寓一年。”羁縻州典出《新唐书·地理志》。这里指定海。条约把定海供给敌人,这是一种丧权辱国行为。却说让英国侨民居住,以便控制他们。书面说得堂皇。这是一种阿Q精神胜利法的词汇。条约规定赔款二千一百万元,三年分偿。券书自注:“盟书首帝宝,次其国王印,次诸大臣押,次其酋长押。其酋长署衔曰全权公使。”爱国臣民对这丧权辱国行为是抵制的,希望不要签订这个条约;可是“冒死入奏”,终是无用。说是:这是奉帝命的。国家受尽凌辱,只是挡不住啊!眼看和议已定,作者只有指着流经南京北面的滔滔江水,一同悲愤地淌着泪水而已。诗的结尾,苍凉沉郁。含义深刻,充满了悲愤与感伤。这诗叙事,十分清晰,笔有锋芒,充满感情,寓讽刺于叙事之中。情动辞发,把自己浸入诗中。重在叙事,不多废笔墨于议论。这是作者的战斗策略,也是这诗创作的艺术特点。这诗不愧为洋溢着爱国主义思想的名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