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祖美《满江红》爱国诗词鉴赏

作者: 陈祖美

题驿壁

太液芙蓉,浑不似、旧时颜色。曾记得、春风雨露,玉楼金阙。名播兰簪妃后里,晕潮莲脸君王侧。忽一声、鼙鼓揭天来,繁华歇。 龙虎散,风云灭。千古恨,凭谁说?对山河百二,泪盈襟血。客馆夜惊尘土梦,宫车晓碾关山月。问嫦娥、于我肯从容,同圆缺。

王清惠

起拍的“太液”原系汉、唐宫苑里的池名,这里代指南宋宫池。由于都城沦陷,池中之花竟完全不像过去那么鲜艳可爱。当然这是前两句的表层语义,而深层语义则是词人以花自况。这里的“芙蓉”是荷、莲的别名,在白居易的《长恨歌》里有“太液芙蓉未央柳”之句,作为自然意象的芙蓉,在白诗中被认为是“天生丽质”的杨贵妃面容的象征。此词虽先写池荷,目的却在于写人,而且要写的人也不是“太液芙蓉”所象征的杨贵妃,而是借以代指南宋的嫔妃女官。这样便与下面的“曾记得”二句意脉相通。“春风雨露”承上可理解为“太液芙蓉”的生存环境,启下则是皇恩浩荡、沾溉后宫的意思,并与下句富丽堂皇的“玉楼金阙”一起构成当年皇宫的升平景象。

作为“昭仪”的词人,她不仅长年置身宫阙,还在后妃中流传着象兰花一样馥郁的芳名。有幸接近君王,她那如莲的面庞曾泛起红晕。“名播”二句系词人回忆自己作为宫庭女官的荣耀。事实正是这样,在汉元帝始设“昭仪”女官时,其位视宰辅,爵比侯王,地位仅次于王后、夫人。“昭仪”的本义谓昭显其仪,以示隆重。后代沿用这一名号,地位虽不及汉魏之尊崇,但作为某一位才姿兼佳的女官,“昭仪”在南宋昏愦苟安的宫帏内,身价仍然相当显赫。然而好景不长,鼙鼓一声,元兵从天而降,随着国都的沦陷,池莲和如莲的后妃也与朝廷·样繁华休止。上片就这样深婉地表达了词人对南宋王朝濒临崩溃的痛惜和悲凉心情。

爱国一词不应作抽象的理解,王清惠爱的是南宋,那么过片起拍的“龙虎散”四句大意是说帝王、豪杰风流云散,败北之恨又能对谁诉说呢?当然如果词人只对南宋君臣深表哀悯,不管怎么说今天也不甚可取,而此词的爱国内容主要表现在作者爱我河山的赤诚上。为此她泪满襟怀,痛极泣血,十分感人。“百二”一词的出处有两种,含义也有所不同。《史记·高祖本纪》:“秦,形胜之国,带河山之险,县(悬)隔千里,持戟百万,秦得百二焉。”这里的“百二”当是百分之二的意思,也就是说南宋的国土几乎丧失殆尽,只剩下百分之二了。从当时南宋版图的实际情况看正是这样。临安沦陷,恭帝赵被俘的公元1276年还不是南宋的最后灭亡。因为景炎三年(1278),陆秀夫、张世杰等又拥立度宗之子赵昺于碙洲(在今雷州湾),一年后,在元兵进逼下,陆秀夫背负着赵昺在厓山(广东新会)沉海而死,南宋遂告彻底灭亡。王清惠自缢身亡或许亦在此后不久。在封建思想占统治地位的时代,忠君和爱国不但不能绝然分开,有时二者竟互为因果,所以今天不能因作者崇拜“君王”,而贬低其词中所饱和的爱国深情。

“客馆”就是旅舍。据周密《浩然斋雅谈》记载,此词题于汴京夷山驿壁。由此推想,“客馆”以下二句当是记叙词人在临安被俘后,被驱北上,昼夜赶路、风尘仆仆的情景。夜宿客馆,睡梦中惊醒,天刚放亮,晓月当空,又得驱车上路,通过关隘山川。结拍二句说明词人常常在月下匆忙赶路,因而便很自然地联想到月中嫦娥,并对她产生了艳羡之感。据《淮南子·览冥训》的记载,嫦娥本是后羿之妻,窃不死之药以奔月,遂为月神。在古典文学中嫦娥也被作为美女的典型。在词人看来,天上的嫦娥总是那么从容不迫,安逸舒适,自己多么希望也像她一样时圆时缺,过上神仙生活,从而不再流离奔波。

无庸讳言,词的结尾抒发的是游仙之想,这是不是减弱了它作为一首爱国词的内涵呢?不是。这样写词意更加委婉,其对神仙生活的向往,就是对现实屈辱生活的枨触和抱怨。笔者认为词尾所流露的思想是超尘的而不是消沉的。这样写不仅深化了作者的爱国情愫,也更符合她的身分。因为她既不可能作陆秀夫,也不可能作梁红玉,最后自缢而死,便是她所能够采取的对元朝的一种反抗形式,也是她爱国心志的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