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中》原文|译文|注释|赏析

爱采唐矣?沫之乡矣。云谁之思?美孟姜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官,送我乎淇之上矣。

爱采麦矣?沫之北矣。云谁之思?美孟弋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官,送我乎淇之上矣。

爱采葑矣?沫之东矣。云谁之思?美孟庸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桑中》是产生在地(今河南省汲县东北)的一首情歌。歌的内容是借助于一个小伙子自问自答兼回忆的方式表现出来的。当我们吟诵这首情歌时,眼前就会浮现出一个天真活泼、淳朴憨厚的小伙子形象。他,携带着采集工具,在灿烂的阳光下,在平坦的大道上,跨着轻松的步伐,欢快地前行着。五彩绚烂的田野,嘤其鸣矣的鸟声,勾起了他回忆与一位姑娘幽会的往事。怀春之情,逗出了他的诗兴。他高兴地唱了起来:

到哪儿去采唐呀?

到朝歌的乡下啊!

猜猜我在想谁呀?

漂亮的姑娘孟姜啊!

小伙子边走边唱,乐滋滋、甜蜜蜜的心情,逼真地坦率地流露出来了。“云谁之思”一句,象是甜蜜的自问,又象是神秘地问他的同伴。“美孟姜矣”这种无比爱慕之情,动于心,形于色。他好象在“骄傲”地说:“我呀,已经有了个称心快意的情侣!”这一问一答,极为生动地表现出小伙子憨厚的性格、坦荡的胸襟和不由自主的自得的神情。

他在平坦的大道上继续前行,也许是双双飞燕,在田野上空,自去自来,呢呢喃喃,撩起的他的情思;也许是对对游春的情人,携手同行,低低私语,唤起了他的回忆:他又引吭高歌了:

邀我在桑林中相见哟!

又到角楼边密谈哟!

还送我到淇水的岸上哟!

幽会的情景,象电影镜头在小伙子的脑际重现。他似乎向双双飞燕,也似乎向对对情人表示:“我,也有情侣啊!她,还是个心灵手巧的美人儿!她曾经约我在桑林中相会,又到角楼边密谈,还送我到淇水的岸上呢!”从歌声中,我们仿佛看见了小伙子一颗跳动着的炽热的心,快要从他的胸膛里蹦了出来。这时的小伙了,完全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之中。

这首情歌,发自肺腑,唱出了小伙子的真情,因而十分动人。它在艺术上,有三个特色:一是设问设答,二是章末排比,三是虚词妙用。

“爱采唐矣”,“爱采麦矣”,“爱采葑矣”,是问,“唐”(菜名,春采,非菟丝)、“麦”(夏收)、“葑”(蔓菁,秋藏),表时间之推移;“沫之乡矣”,“沫之北矣”,“沫之东矣”,是答,“乡”、“北”、“东”,表地点之转换。“云谁之思”,是问,表感情之激荡;“美孟姜矣”,“美孟弋矣”,“美孟庸矣”,是答,“孟姜”、“孟弋”、“孟庸”,表所爱之情侣。明知故问,依问而答,而且以叠章出之,每章虽仅三易其字,却突现了一对青年男女爱情的深厚基础,比单章直叙,要委宛而有情致。这种设问设答手法,在《诗经》中,不乏其例。如“于以采苹?南涧之滨。于以采藻?于彼行潦。”(《召南·采苹》)“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宋远?跂予望之。”(《卫风·河广》)“伐柯如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何?匪媒不得。”(《豳风·伐柯》),等等。这些诗歌的生动性、形象性和感染力,在很大程度上,与其设问设答的修辞手法是分不开的。

全诗三章,均以“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作结。三句一排,分别表明“期”“要”“送”三个阶段,展示出幽会的全过程:第一句写幽会开始,第二句写幽会进入高潮,第三句写幽会结束。三个阶段,分别在三个场所——桑中(隐蔽)、上宫(半公开)、淇之上(完全公开)。场所愈转愈公开,爱情也愈转愈浓,愈浓而植根愈深。三句排比,前两句句法相同,字数相等,而第三句略有变化;板中寓活,整齐中见错落。《诗经》中排比手法,触目皆是。有全诗排比的,如《小雅·无羊》,共两章,每章两排,一排四句,极其生动地写出了牛羊成群、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也有交错排比的,如《小雅·斯干》,共九章,每章都杂以排比句,或两句一排:“如竹苞矣,如松茂矣”;或三句一排:“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或四句一排:“如翚斯翼,如矢斯棘,如鸟斯革,如跂斯飞”。排与散混,散与排杂,交错更替,丰姿多采。这种排比,为汉代辞赋的兴起与发展,提供了语言基础。

运用虚词,是《诗经》中普遍现象,无诗无之。但是,这首《桑中》,却有其独到处。每章“云”字一现,“之”字两出。可无论矣,而“矣”字四见,其作用大都不同:“爱采唐矣”中“矣”,表问;“沫之乡矣”中“矣”,表答。“美孟姜矣”中“矣”,不仅表答,且有赞叹、自得之意;“送我乎淇之上矣”中“矣”,表幽会过程结束,流露出甜蜜的回忆之情。它们都在句末,又与非“矣”句交错出现,读来轻快流美,和谐自然,悦耳动听。“乎”字,每章三见,都处在排比句之中,看似平淡,实则巧妙:它们在语气上,表舒缓;在感情上,表欢喜;在词法上,表介词结构(“乎”同“于”)。一词而多功效,表明虚词在《诗经》时代,运用已经是颇为成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