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范雎蔡泽列传第十九·范雎者[1]，魏人也[2]，字叔。》鉴赏

游说诸侯，欲事魏王^[3]，家贫无以自资^[4]，乃先事魏中大夫须贾^[5]。

须贾为魏昭王使于齐，范雎从。留数月，未得报^[6]。齐襄王闻雎辩口^[7]，乃使人赐雎金十斤及牛酒^[8]，雎辞谢不敢受。须贾知之，大怒，以为雎持魏国阴事告齐^[9]，故得此馈^[10]，令雎受其牛酒，还其金。既归，心怒雎，以告魏相。魏相，魏之诸公子^[11]，曰魏齐。魏齐大怒，使舍人笞击雎^[12]，折胁摺齿^[13]。雎详死^[14]，即卷以箦^[15]，置厕中。宾客饮者醉，更溺雎^[16]，故僇辱以惩后^[17]，令无妄言者^[18]。雎从箦中谓守者曰：“公能出我^[19]，我必厚谢公。”守者乃请出弃箦中死人。魏齐醉，曰：“可矣。”范雎得出。后魏齐悔，复召求之^[20]。魏人郑安平闻之，乃遂操范雎亡，伏匿^[21]，更名姓曰张禄。

当此时，秦昭王使谒者王稽于魏^[22]。郑安平诈为卒^[23]，侍王稽。王稽问：“魏有贤人可与俱西游者乎^[24]?”郑安平曰：“臣里中有张禄先生^[25]，欲见君，言天下事。其人有仇^[26]，不敢昼见。”王稽曰：“夜与俱来。”郑安平夜与张禄见王稽。语未究^[27]，王稽知范雎贤，谓曰：“先生待我于三亭之南^[28]。”与私约而去^[29]。

王稽辞魏去，过载范雎入秦^[30]。至湖^[31]，望见车骑从西来。范雎曰：“彼来者为谁^[32]?”王稽曰：“秦相穰侯东行县邑^[33]。”范雎曰：“吾闻穰侯专秦权，恶内诸侯客^[34]，此恐辱我，我宁且匿车中^[35]。”有顷，穰侯果至，劳王稽^[36]，因立车而语曰：“关东有何变^[37]?”曰：“无有。”又谓王稽曰：“谒君得无与诸侯客子俱来乎^[38]?无益，徒乱人国耳。”王稽曰：“不敢。”即别去。范雎曰：“吾闻穰侯智士也，其见事迟^[39]，乡者疑车中有人^[40]，忘索之^[41]。”于是范雎下车走，曰：“此必悔之^[42]。”行十馀里，果使骑还索车中^[43]，无客，乃已。王稽遂与范雎入咸阳^[44]。

【段意】 写范雎早年在魏中大夫须贾门下做事，随须贾出使齐国，齐王闻雎能言善辩，便赐给他金子和牛酒，须贾以此认为范雎通齐。归国后，须贾将其事告诉魏相魏齐，魏齐笞击雎，雎佯死得以逃脱，并得到魏人郑安平的帮助，乃易姓名叫张禄，后随秦使王稽到了秦国。

注释

[1]范雎(ju):雎,也作“睢”(sui)。[2]魏:战国时国名。原都安邑(故城在今山西夏县北)。魏惠王时,徙都大梁(今河南开封)。[3]事:侍奉。[4]无以自资:自己没有活动经费。自资:自己拿出资金。[5]中大夫:官名。当时大夫有上、中、下三级。[6]报:答复。这两句是说:他们在齐逗留了几个月,没有得到答复。[7]齐襄王:即田法章。辩口:能言善辩。[8]牛酒:牛肉美酒。[9]持魏国阴事告齐:把魏国的秘密事情告诉了齐国。[10]馈(kui):赠送。此指赠品。[11]魏之诸公子:是说魏国的相是魏王的公子。诸:众多。公子:诸侯王之子,除正妻所生的长子叫世子或太子外,其余的叫公子,也称庶子。[12]舍人:指门下宾客派有职事的人。笞(chi):用杖、竹板抽打。[13]折:打断。胁(xie):肋骨。摺(la):打断,打落。[14]详:通“佯”,假装。[15]卷以箦(ze):用席子把范雎卷起。箦:竹席。[16]更(geng):交替,连续。溺(niao):同“尿”,此指向范雎身上撒尿。[17]僇(lu):侮辱。惩:警戒。[18]令无妄言者:使其他人不敢再胡说乱道。[19]公:对别人的敬称。出我:放我出去。[20]召求之:搜寻范雎。[21]操:带着。亡:逃走。伏匿:躲藏起来。[22]谒者:主管接待、传达的官。[23]诈为卒:假扮作仆役。[24]俱:一同。西游:指西去秦国。[25]臣:谦称自己。里:民户居处。[26]有仇:有仇人。[27]究:尽,完毕。[28]三亭:冈名。在今河南尉氏西南。[29]私约:暗中约好。[30]过指经过约定的地点。载:载着。[31]湖:古县名,在函谷关西侧,今河南灵宝境内。[32]彼:那,那个[33]穰(rang)侯:即魏冉,秦昭王母宣太后之异父弟。封地在穰(今河南邓县),号穰侯。行:巡视。[34]恶(wu):讨厌。内:通“纳”,接纳。诸侯客:从其他诸侯国来的说客。[35]宁:宁可。且:暂且。[36]劳(lao):慰问。[37]立车:停车。关东:指函谷关以东各国。变:变化。[38]谒君:对王稽的敬称王稽官谒者。客子:客人。[39]见事迟:遇事反应慢。迟:迟钝。或解为“迟疑”、“猜疑”,亦通。[40]乡者:刚才。乡:通“向”。[41]索:搜查。[42]此必悔之:他对此定会感到后悔。[43]骑(ji):骑兵[44]咸阳:秦国都城。故址在今陕西咸阳东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