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江西诗词·赣东诗词·晏氏父子·晏殊
晏殊(991~1055),字同叔,抚州临川(今江西抚州市)人。七岁能属文,十四岁以神童入试,赐进士出身,命为秘书省正字,历迁太常寺奉礼郎、光禄寺丞、尚书户部员外郎、太子舍人、翰林学士、左庶子,仁宗即位后,迁右谏议大夫兼侍读学士加给事中,进礼部侍郎,拜枢密使、参知政事加尚书左丞,庆历中拜为集贤殿学士、同平章事兼枢密使、礼部刑部尚书、观文殿大学士知永兴军、兵部尚书,封临淄公,谥号元献,世称晏元献。晏殊历任要职,更兼提拔后进,如范仲淹、韩琦、欧阳修等,皆出其门,在当时文坛声名甚著。他又以词著称,尤擅小令,有《珠玉词》130余首。
《宋史·晏殊传》云:
七岁能属文,景德初……以神童荐之。帝召殊与进士千余人并试廷中,殊神气不慑,援笔立成,帝嘉赏,赐同进士出身……久之,为翰林学士……预修《真宗实录》,进礼部侍郎,拜枢密副使。
自五代以来,天下学校废,兴学校自殊始……改参知政事,加尚书左丞……庆历中,拜集贤殿学士,同平章事,兼枢密使……谥元献。
殊平居好贤,当世知名之士,如范仲淹、孔道辅皆出其门。及为相,益多进贤材,而仲淹与韩琦、富弼皆进用,至于台阁,多一时之贤。
殊性刚简……文章赡丽,应用不穷,尤工诗,闲雅有情思……文集二百四十卷。[1]
殊性刚简……文章赡丽,应用不穷,尤工诗,闲雅有情思……文集二百四十卷。[1]
晏殊作为一个太平宰相,生活面相对狭窄,再加上他将填词看成是“呈艺”,因此词的思想内容亦较为狭窄,多抒写流连光景的阑珊意绪。叶梦得认为:
晏元献公留守南都,王君玉……为府签判……宾主相得,日以赋诗饮酒为乐,佳诗胜日,未尝辄废也。尝遇中秋阴晦,斋厨夙为备,公适无命。既至夜,君玉密使人伺公,曰:“已寝矣。”君玉亟为诗以入,曰:“只在浮云最深处,试凭弦管一吹开。”公枕上得诗,大喜,即索衣起,径召客治具,大合乐。至夜分,果月出,遂乐饮达旦。[2]
晏元献公早富贵,而奉养极约。惟喜宾客,未尝一日不燕饮。而盘馔皆不预办,客至旋营之……亦必以歌乐相佐,谈笑杂出……稍阑即罢遣歌乐曰:“汝曹呈艺已遍,吾当呈艺。”乃具笔札,相与赋诗,率以为常。前辈风流,未之有比也。[3]
因此,晏殊的《珠玉词》,绝大部分作品的内容是抒写男女之间的相思爱恋和离愁别恨。如“无穷无尽是离愁,天涯地角寻思遍”(《踏莎行》);“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玉楼春》)。但在这些题材中晏殊也有自己的创新和贡献。首先,晏殊词过滤了五代时“花间”词所包含的轻佻艳冶的杂质,而显得特别纯净雅致。他往往略去对女性容貌色相的描写,而着重表现主人公的恋情。其次,在词中他输入更多的主观、个性色彩,将自己的身世、襟怀都有机地融入传统题材中。第三,词的语言也一洗五代“花间”词的脂粉气和秾艳色彩,而变得清丽淡雅,温润秀洁。
作为太平宰相的晏殊,虽然少年得志,一生仕途顺利,享尽富贵,但雍容娴雅的生活和多愁善感的诗人气质,使他常常反思和体悟人生。他常常从圆满的生活中体悟到一种不圆满,也就是想延长这圆满的人生而人生却又如此短暂的缺憾,因此,他在词中反复诉说“细算浮生千万绪,长于春梦几多时”(《木兰花》)、“可奈光阴似水声,迢迢去未停”(《破阵子》)的忧思。当然,人生有限,如果人生情爱完满又是一种慰藉,但这往住是一种无法实现的奢望,因此,晏殊词中又常把人生短暂与情爱缺失交融在一起,“一向年光有限身”(《浣溪沙》),两种苦闷相互生发映衬,加深了词中情感的浓度,而这又构成了晏殊词的“情中有思”,即浓郁的情感中渗透着理性沉思的特质。脍炙人口的《浣溪沙》堪称代表: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旧亭台、夕阳、落花、飞燕等表层意象,表现的是伤春怀人的情绪,内中却蕴含着强烈的时间意识和生命意识。因为“夕阳”“落花”是两种流逝难返的意象,它们在此象征着年华的流逝和爱情的失落,体现出作者对时光短促、生命有限的人生思考和体悟。
晏殊词的艺术特色可归为以下四个方面:
(1)能脱却鄙俗而写出“气象”,特别是善于以淡雅之笔写富贵之态,以清新之笔写男女之情,神清而气远。对此,前人的记载中有所涉及:
晏叔原见蒲传正曰:“先君(指晏殊)平日小词虽多,未尝作妇人语也。”传正曰:“‘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岂非妇人语乎?”叔原曰:“公谓年少为所欢乎?因公言,遂解得乐天诗两句:‘欲留所欢待富贵,富贵不来所欢去。’”传正笑而悟其言之失。然此语意甚为高雅。[4]
柳三变既以词忤仁庙,吏部不放改官。三变不能堪,诣政府。晏公曰:“贤俊作曲子么?”三变曰:“只如相公亦作曲子。”公曰:“殊虽作曲子,不曾道‘彩线慵拈伴伊坐’。”柳遂退。[5]
晏元献公虽起田里,而文章富贵,出于天然。尝览李庆孙《富贵曲》云:“轴装曲谱金书字,树记花名玉作篆。”公曰:“此乃乞儿相,未尝谙富贵者,故余每吟咏富贵,不言金玉锦绣,而惟说其气象。若‘楼台侧畔杨花过,帘幕中间燕子飞’,‘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之类是也。”故公自以此句语人曰:“穷儿家有这景致也无?”[6]
(2)善于捕捉对自然景物敏锐而纤细的感受,并善于抒发由此而产生的深蕴凄婉的感情,如上所举《浣溪沙》词。有意思的是,晏殊在诗中也有“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一联,却少为人知,原因何在呢?张宗橚《词林纪事》所云或有所揭示:
元献尚有《示张寺丞王校刊》七律一首,“上巳清明假未开,小园幽径独徘徊。春寒不定斑斑雨,宿醉难禁滟滟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梁园赋客多风味,莫惜青钱万选才。”中三句与此词同,只易一字。细玩“无可奈何”一联,情致缠绵,音调谐婉,的是倚声家语。若作七律,未免软弱矣。[7]
(3)善于从景物描写中暗示出对人生所持的理性态度,特别注重抒发对人生持有的旷达之情,因而显得意境高远。如:
梧桐昨夜西风急,淡月胧明,好梦频惊,何处高楼雁一声。(《采桑子》)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蝶恋花》)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浣溪沙》)
特别是《蝶恋花》中词句,历来为人传颂,王国维将其采撷来代表其所称“人生的三种境界”之一,也曾评说道:
《诗·蒹葭》一篇,最得风人深致,晏同叔之“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意颇近之。但一洒落,一悲壮耳。[8]
(4)音律和谐,语言精美。
晏元献公长短句,风流缊藉,一时莫及,而温润秀洁,亦无其比。(王灼《碧鸡漫志》)[9]
晏同叔去五代未远,馨烈所扇,得之最先。故左宫右征,和婉而明丽,为北宋倚声家初祖。(《宋六十一家词选例言》)[10]
晏殊的年辈较早,政治地位又显赫,欧阳修等著名词人或出其门下,或为其幕僚,因此,他被后人推为“北宋倚声家初祖”(冯煦《蒿庵论词》)。
晏殊还是位诗人,有些诗作的风格与词迥然不同,特别地体现出其“诗庄词媚”的观念。如:
平台千里渴商霖,内史忧民望最深。衣上六花非所好,亩间盈尺是吾心。(《雪中》)
眼看飞雁手携鱼,似是当年绮季徒。仰羡知几避矰缴,俯嗟贪饵失江湖。(《观画目送飞雁手提白鱼》)
注释
[1]脱脱等:《宋史》卷三一一,文渊阁《四库全书》本。[2]叶梦得:《石林诗话》,见何文焕辑《历代诗话》,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405页。[3]叶梦得:《石林避暑录话》,上海书店据涵芬楼旧版影印,1990年版,第66页。[4]胡仔纂集,廖德明校点:《苕溪渔隐丛话》,第178页。[5]张舜民:《画墁录》,文渊阁《四库全书》本。[6]吴处厚:《青箱杂记》,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46页。[7]张宗橚:《词林纪事》,成都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第74页。[8]况周颐著、王幼安校订,王国维著、徐调孚注、王幼安校订:《蕙风词话·人间词话》,人民文学出版社,1960年版,第202页。[9]南卓等:《羯鼓录·乐府杂录·碧鸡漫志》,古典文学出版社,1957年版,第59页。[10]冯煦编:《宋六十一家词选》,光绪间江宁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