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龚政文
系列小说。作者郑万隆。包括十部短篇,四部中篇。短篇中较重要的有《老马》(载《人民文学》1984年第11期)、《老棒子酒馆》(载《上海文学》1985年第1期)、《黄烟》、《空山》、《野店》(以上载《上海文学》1985年第5期)、《陶罐》、《狗头金》、《钟》(以上载《北京文学》1985年第9期),四部中篇是:《洋瓶子底儿》、《我的光》、《地穴》(以上载《收获》1986年第1期),《火迹地》(载《钟山》1986年第2期)。这组小说讲述了许多发生于黑龙江大森林中的传奇故事。它们大体上分为五类。第一类如《老棒子酒馆》,写东北大地上的传奇性人物。《老棒子酒馆》的主人公叫陈三脚,关于他有许多传说,有人说他是条硬汉子,是个英雄,也有人说他是“魔鬼”。这年冬天,陈三脚在纳仁河口碰到仇人王凤雄,他以一敌四,杀了王凤雄及其帮手,自己也身负重伤。他来到老棒子酒馆。老棒子也是一条汉子,当年在关内杀了人,逃到这里,开了一家小酒馆。他对陈三脚又怕又恨,怕是因为陈一眼就看出了他杀人犯的本来面目,恨的是十几年来一直没收到陈一分酒钱。这次,陈三脚给了老棒子一枚金戒指,要他到磨棱找刘三泰,将这个戒指给他,跟他要酒钱。此后,陈三脚音信杳然。春天到了,许多人到小苏沟金矿去踩陈三脚的消息,老棒子也去了,回来时,绕道去找刘三泰。谁知刘三泰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他身上围着陈三脚的牛皮腰带,豪气干云,老棒子决定不找他要酒钱了。第二类写淘金者故事,包括《陶罐》、《狗头金》、《地穴》等,最有代表性的是《地穴》。阿根布山的老毛子沟出产山金,冯三麻子带领一队人马前来采金。大雪封山,粮源断绝,伙伴一个个死去,最后只剩冯三麻子一人。但他终于挖到一个泉眼,捡到两块三四十两的山金。自此,前来采金者络绎不绝,但谁也没找到冯三麻子“做青”的那个洞。有一年,阿根布山天崩地裂,找金子的人全部遇难,王六道的爹也埋在里面,他娘因此气绝而死。以后去找金子的人不但毫无收获,且回来后一个个如痴似呆。六十多岁时,王六道和李大烧结伴去阿根布山历险。他们找到了那个洞口,王六道攀绳而下,绳子突然断裂,他坠落在洞底,穿过一条漫长的石缝,他来到了另一片洞天。在那里他先后遇到了冯三麻子和他的爹娘。爹娘偷偷给他一块内含两斤多金子的青铜色石头后,就消失不见了。王六道回到洞底,爬上洞口,发现世界已面目全非。回到村子,才知六年已经过去。李大烧刚刚死去,儿子们停尸不葬,却掘地三尺找寻他留下的金子。王六道家所在地已开发为一座绿母矿,他把那块山金拿出来,别人告诉他那不过是一块石头而已,矿上这种石头到处都是。《狗头金》写王结实、孙汉八等人进黑瞎子沟为盘头金矿找金,历尽千辛万苦,挖回来的所谓“狗头金”只不过是块石头,最后孙汉八将马架子纵火焚烧。《陶罐》写赵劳子拼了性命保住的那只陶罐其实空空如也,根本没有金子。第三类小说描写边远地区部族的奇特风俗,如《黄烟》、《钟》等。《黄烟》的大致情节是:塔尔达奇山上的原始森林华严浩荡,每年冬猎之前,山上都要冒起黄烟,人们把它看作是神的显灵。黄烟使树木日益稀少,这被认为是神的惩罚。部族每年都要向黄烟奉献一个人,哲别十二岁那年,他父亲就成为其中之一。九年后,哲别成为全族最年轻最有名的猎手,和最漂亮的姑娘莫娃定了婚。他决定成为这年的牺牲者,去黄烟处一探究竟,母亲和莫娃都没能劝阻他。仪式开始了,他走进黄烟,发现那烟是从石缝里冒出来的。他又走了回来,使族人大吃一惊。这时母亲和莫娃都已死去,他向族人反复讲明真相,族人不信,将他杀死。《钟》的故事模式大体相近。这篇小说写了一个鄂伦春猎手的神秘感觉和孤独心境。他叫莫里图,与被认为是灾星的白丹吉娅相恋。这被视为部族灾难的原因。整整一个冬天,猎手们没有打到一头猎物,所有女人都没有怀孕。部族决定将他杀死献祭。母亲透露了这一消息,他来到白丹吉娅家,白丹吉娅的母亲让两人一起逃跑。两人来到树林,被以莫里图的父亲为首的族人包围,混乱中,白丹吉娅被打死,莫里图身负重伤,骑了白丹吉娅的一匹马逃走了。一个汉人收留了他,但他被汉人家挂钟的嘀哒声弄得彻夜不安。他离开了那个汉人,四处流浪,但那嘀哒嘀哒的声音一直伴随着他。他无法忍受,八个月后,回到家乡,却见树上吊着白丹吉娅和她妈妈的尸体,族人们都在分吃新猎来的熊。莫里图耳边响起了一片喝汤的喉咙声,叮尸体苍蝇的翁翁声,和嘀哒嘀哒的钟声。第四类写深山里男女之间和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情感纠葛和血仇恩怨。这方面的小说有《野店》、《老马》、《洋瓶子底儿》等。《老马》写一对夫妻和一匹马的故事。小小的父亲是个养着二百多匹马的马主,他凶狠残暴,对牲口肆意鞭打,唯独特别小心翼翼地照顾一匹老马。老马衰老不堪,他还雇了两个人专门放牧它。小小不知这是为什么。妈妈漂亮,却柔顺得象只猫,尽管爸爸象抽打牲口一样打她,却一声不吭,小小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恨父亲。后来他终于从父母对话中知道了原因。当年妈妈有一个情人,从这匹老马上摔下来,掉进了呼玛尔河。父亲养着老马,就是为了折磨妈妈。老马得为他一天天活着,妈妈也得为她一天天活着。《洋瓶子底儿》带有神秘色彩。巴那诺奇山上,住着一户人家,那家的女人有个老是生病的情夫,经常趁她丈夫出去时前来幽会。丈夫为此在人前抬不起头。他总说要杀了那个男人,却又在老婆的哀求下下不了手,因此痛苦不堪,几欲自杀。这家有个孩子叫三贵,是妻子和情人所生。有一次,父亲让三贵给一帮迷路的身带关防的山外人带路,将他们领到暴马子沟口。虽然他才十几岁,但他以自己男子汉的气魄使那伙人不敢小觑他。到了沟口,另一个年长的向导、三荣镇的酒店店主韩老板子分给他向导钱,他没要,他只要一个洋酒瓶子。那瓶子是蓝色的、透明的,从里面他看到了许多见所未见的东西。韩老板子嘲笑他,恶毒地将酒瓶摔碎。三贵痛心不已,捡起了酒瓶子底儿。回去时,他捏着这个宝贝,一路走一路看。父亲听说他捡的是人家扔了的东西,勃然大怒,将他一顿暴打。他明白,那不是打他三贵,而是打他自己,打他心里的什么东西。父亲将酒瓶子底儿扔进了火里,三贵抢回来,已经烧裂,且失去了蓝色光泽。第二天三贵就走了,他来到三荣镇,用韩老板子自己的酒瓶敲破了他的头,然后背着一堆酒回来,在父亲面前一个一个地将酒瓶敲碎。但他再也找不到能产生那种神奇效果的酒瓶子底儿了。后来,父亲终于杀了他的情敌,母亲因而自杀。三贵远走罕达气金矿,剩下父亲一人孤零零地咀嚼着他的罪孽。第五类写山里人代与代之间对山外世界的不同反应,《空山》、《我的光》都属于这一类。《我的光》最有代表性。六十多岁的纪教授,奉国家旅游局之命,带队考察五马架山,为将那儿开辟为旅游区进行论证。他们找了鄂伦春老人库巴图和他儿子库特阿丹作向导。库巴图很不情愿。他认为山里的一切都是有灵性的,常与之对话;这些人要在这儿修路、盖楼,野物将没有地方可去,打猎也难以为继。一路上,他专拣偏僻小路走,带着纪教授,和儿子那拨年轻人走散。他不吃面包、罐头,不抽纸烟,不和纪教授住在一起。两队人马会合后,他又偷偷拔掉考察队一路插下的标记牌,当儿子要干涉时,他将儿子打了一顿,众人纷纷劝解。库特阿丹向往山外文明,一心想出去工作。来到目的地天阶湖边,太阳快要落山,景色虽很美丽,却并无特别之处,纪教授觉得爬山时的勇敢和豪迈顿然消失。就在这时,库巴图突然大叫“我的光!我的光!”众人一看湖对岸,景色大变,天空由玫瑰红变成火红,再变成一片凝重的琥珀色,金光万道,灿烂耀眼,湖面也变成流火一般金红。远处的马架山通体透明,如活马一样涌动腾跃。众人皆看得呆了,库巴图父子伏在地上,唱起歌来,曲调沉重有力,充满山谷。纪教授举起相机,向湖面走去,不幸堕崖身亡。库巴图认为是“白那恰”将他留下了,不顾众人反对,和儿子一起将他树葬。这一组小说,交织着历史和现实、世俗与神话,以淘金奇遇和男女情仇为两大基本母题。语言凝重简约,结构不复杂,但极有概括性和经典性,是有意识地向民间故事学习的结果。小说写人则无不传神,叙述则充满神秘意味,在正文之前,常加一段引子,以第一人称手法写出,以造成一种既真实又神秘的“陌生化”效果。这组小说是1985年“寻根文学”浪潮中引人注目的一个浪头,又因其对鄂伦春文化的独特描写,跻身于“文化小说”之列。小说陆续发表后,获得广泛好评,《北京文学》曾专门召开讨论会。写得最好的几篇当属:《老棒子酒馆》、《老马》、《地穴》、《我的光》、《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