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牡丹》咏牡丹诗鉴赏
程公许
春工殚巧万花丛,晚见昭仪擅汉宫。
可惜芳时天不借,三更雨歇五更风。
牡丹富丽华贵,雍容典雅,实是花中绝色。从唐代开始,各朝各代观赏牡丹都成风潮。于是,历代赞写牡丹的题咏歌吟不绝于世,其中不乏脍炙人口的佳构。但多是抒写对牡丹妖冶浓华的无限倾倒,风流有余,而似失于浮艳。程公许这首小诗却在牡丹华艳绝伦、众人倾心的红火繁闹的花事之后看到了它晚浴春光、不得芳时、为凄风冷雨摧败的悲剧结局,深有慧心地感到了美的破碎,芳心的寂寞,别有一段深沉宛转的抑郁情思。这首咏花绝句,立意独到,表现也颇具匠心。短短四句,却虚实相映,抑扬跌宕,诗意深曲而冷峻。
诗的首句“春工殚巧万花丛”,写春日万花丛生的繁盛气象,暗写牡丹不得芳时。刚一起笔,诗情就是一抑。写春工用尽机巧发育万花,展示出人间东风骀荡、万花争妍的烂熳春景。这风光愈是绚丽娇娆,就愈显出牡丹的孤寂冷落。百花可喜正反衬出牡丹的可悲。使人为众芳喧妍动情之后,便立刻为牡丹的不遇佳期而叹惋。作者将春拟人,称作春工,将自然人格化,更造成牡丹失时的客观性。以突出怨叹之情,一个“殚”字,说明“春工”对众花倾尽全力而对万花魁首的牡丹却没有些少的怀顾。这句是以芳春盛景反衬牡丹的晚发失时,为后半的发抒不平蓄势。
尽管春工不顾万花争先,而牡丹毕竟丽质难弃。暮春时节,它开放了,真个是“众芳飘后上楼台”,“落尽春红始着花”。但,只要它一露花容,便顿生异彩,“若叫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也动人。”怎样描绘它总领韵华、百般风流的姿色呢?前人有工笔清词:“黄金蕊绽红玉房,千片赤英霞灿灿”,“绿艳闲且静,红衣浅复深。”这些虽尽雕绘形容之能,但总难状其形神之二三。
这里诗人以虚笔做整体的比附:“晚见昭仪擅汉宫”。昭仪为女官名,汉无帝所置。武帝又置女官,名为倢伃。汉成帝时有班倢伃美而能文,初为成帝宠爱,后为飞燕所谗。此处言“昭仪”、“汉宫”,当与这些典故有关,但不必泥指某人,只用其美而专宠之意。“晚”字点出了牡丹的暮春开放,又使人想到佳人晚妆新成,明烛之下,光彩照人的动人丰姿,用以比喻牡丹虽晚放却绝丽无比恰好相应。然后用一“擅”字尽写牡丹羞煞百花、倾动天下的佳丽和风情。这一句采用虚笔,极富表现力。以少胜多,引发想象,有空灵蕴藉之美;而虚写又以比喻出之,初看,似未出佳人喻花的常格,未免乏味,然稍一用心,便从“晚”与“擅”两个词中看出其独到与恰切。而正是这独到与恰切把读者的情思引向诗篇规定的审美意向,使人在为牡丹的为春工不顾、万花所排而失望之后,又转而为它终在末晚一显绝色、占尽风情而喝采。至此,人们的感情由抑而扬,由失望、不平,转为欣喜庆幸。
牡丹开放了,谁不渴望饱览天香国色的动人风彩? 可是,这芳菲浓华并没有得到春的爱抚,而是“可惜芳时天不借”。诗人逗起人们的欣喜之后,陡然转笔。为万花魁首的牡丹值春红落尽才得一展芳容,这已是不幸,是不能容忍的掩没和轻视。天公造化对晚放的牡丹该加倍护爱,让它以独特的美妆扮人间。然而,天公造化竟也无情,居然“芳时不借”,直令人不迭声地痛呼“可惜呀,可惜!”“可惜”一词本极平,近于口语,用在此处恰切而含蓄地表现了作者面对冷酷现实痛惜、叹恨,又无可奈何的复杂情绪,很好地表现了情感由喜而憾的转变,在情势起落的突变中,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使人本已由抑郁而高扬的情感,又是一抑。
既然天公不借芳时,那么牡丹的遭遇如何呢?“三更雨歇五更风”。文意转折之后又顿跌直落。牡丹已是晚放失时,可它还要被无情的风雨撕毁花容,这不是更加残忍的侵凌么?这里正写风雨侧写牡丹,却更可以让读者尽情想象牡丹枝叶飘零的凋残之形,内心荡起无限的同情与不平。“三更”、“五更”,“雨”与“风”相迭相递,语意强化,并造成了流转如泻的急促节奏,增强了压抑紧张的情势。这一句写牡丹的悲剧结局。风雨继起,连连相袭,这天下第一花被侵凌摧残,摇落成空。美被毁灭了,诗人发出深深的悼惜与不平,读者的心也重重地下沉。小诗黯然而收,而读者的感情仍不能平静,人们因此而引发对生活的联想与思索,在更深广的意义上领略了诗意。
这首诗从“天下第一花”的失时零落、惨遭摧败立意,揭示了生活中佳期易失,美好事物易于遭损的哲理,感慨颇深。为了更好地表现生活中这人意难解的缺憾,诗人描绘三幅画面,做了两种对比。首句春日融融、万花吐艳的繁丽景象同后句风雨凄凄、牡丹雕零的衰败景象形成对比,可见牡丹的遭遇竟不如众花。次句写牡丹晚放、占断风流的娇娆之态同牡丹于凄风苦雨中摧折摇落的悲惨情状形成对比,表现芳姿丽质受到的无情摧残。这样,在接连的反衬映照中,突出这种反常的无理、无情,以意胜。四句小诗,一句一结,宛转关情;深折透辟,又流宕自然,腾挪直下,形成深邃冷峻的艺术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