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曲赋文·庐山东林寺夜怀》原文与赏析

《诗词曲赋文·庐山东林寺夜怀》原文与赏析

李 白

我寻青莲宇,独往谢城阙。

霜清东林钟,水白虎溪月。

天香生虚空,天乐鸣不歇。

宴坐寂不动,大千入毫发。

湛然冥真心,旷劫断出没。

这首诗是李白晚年隐居庐山时所作。乾元二年 (759) 三月,李白在长流夜郎途中,行至白帝城(在今四川奉节县)遇到大赦,乘舟返回江陵(今湖北宜昌),在湖北湖南地区流落了一年之久。但他这位曾得罪过肃宗天子的刑余之人,却到处受到冷落。许多过去奉他为座上宾的官员,此时也都对他敬而远之,他曾满怀希望以前的朋友能够将他荐引入朝: “君登风池去,勿弃贾生才。”(《赠江夏韦太宁良宰》)但均未果。他报国的一颗壮心,遭到了极大的冷落,使他终于明白,当今的肃宗皇帝是不可能起用他的。回忆往事,既多悲愤,瞻望前途,又感渺茫。遂以痛饮狂歌发泄胸中郁闷,脱尘出世的思想又重新占领了他的心灵。上元元年 (760) 秋,他到浔阳再登庐山,决心在佛道等宗教中寻求心灵慰藉和精神超脱。《庐山东林寺夜怀》正是写于此时。

东林寺,在庐山西北麓。东晋太元六年(381),名僧慧远在此建寺讲学。并创立莲社,倡导“弥陀净土法门”。东林寺是江南浮屠名刹,晋以后的诗人学者,凡游庐山者大都到过此寺。

诗的首二句,写李白离开浔阳城 (今江西九江市) 去东林寺的情景: “我寻青莲宇,独往谢城阙。”青莲宇,即指佛寺。青莲花本产于印度,梵语优钵罗花。清净香洁,不染纤尘,为释家所重。又说青莲之叶形如眼目,用以比佛眼。《维摩经·佛国品》:“目净修广如青莲。”注云: “肇曰: 天竺有青莲花,其叶修广,青白分明,有大人目相,故以为喻也。” 所以佛教视青莲如圣物。李白曾自号“青莲居士”,将佛寺称之谓 “青莲宇”,即取其香洁清净,为佛所重之意,“青莲”二字实为佛之代语。但此处“青莲宇”还另有含意,即暗喻此寺为当年慧远所成立“莲社”之地,并且后来的大诗人谢灵运,也确实在此寺中种过莲花。慎蒙《名山记》云: “庐山有东林寺,寺始于晋慧远法师。谢灵运为凿池种莲,师与隐者十八人同修净土社,缁素咸在,谓之莲社。”

次四句写李白在寺中所见所闻: “霜清东林钟,水白虎溪月。天香生虚空,天东鸣不歇。” “霜清”、“水白”是寺中所见; “天香”、“天乐”是寺中所闻。写的是东林寺夜间所特有的景色,扣题目中的“夜怀”二字。“霜清”其实是说钟上的月光如霜,月夜中钟声清冷如霜。“水白”一方面是说月光照亮了溪水,泛出一片白光。另一方面也可以解释为在清澈的溪水中,映出一轮像白璧一样的明月。这里点出“虎溪”大有深意。虎溪是东林寺前的一条小溪。相传慧远送客常至虎溪而止,过了虎溪,神虎就会吼叫。一次他送陶渊明、陆修静出山门,边谈边走,不觉过了虎溪桥,溪旁神虎便吼叫不止。三人相视大笑。李白来到东林寺,自然会想到这则“虎溪三笑”的文苑佳话,可是现在除了东林寺清冷的钟声和虎溪水中白色的月光,那历史上盛极一时的文苑盛会再也不可能复现了,只有历史的陈迹可供人凭吊、叹惋。寺中的香火絪缊,和尚做晚课的鼓钹梵呗之音在耳边缭绕,使得李白觉得仿佛是阵阵天香从空而降,天国的音乐在耳边奏鸣。这氛围,立刻把他引进到佛教宗教的境界中去。

的最后四句写李白在东林寺坐禅的情景和感受。在香烟缭绕和钟声回荡之中,李白也和僧人一起,在禅房的蒲团上打坐:“宴坐寂不动,大千入毫发。湛然冥真心,旷劫断出没。”就是说在打坐中,不知不觉地已经寂然入定。他觉得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时间的概念也渐渐模糊,只觉得在心中充满着一片光明,他的心已进入佛的真如之境了。

这四句诗真切地描述了李白坐禅时所达到涅槃胜境的真实感受,非对禅定深有体会者不能道出。诗中“宴坐”、“寂然不动”、“大千”、“真心”,“旷劫”,皆佛家语。“宴坐”用如来佛十大弟子之一舍利弗典故,《维摩经·弟子品》中说:“舍利弗白佛言:‘……忆念我昔曾于林中宴坐树下。’”此处“宴坐”即坐禅。“寂然不动”即坐禅入定。六祖《坛经》上说:“何名为禅定?外离相曰禅,内不乱曰定。……本性自净自定,……外禅内定,故名禅定。”禅定就是排除外界干扰,内心入静。《维摩经·弟子品》还说:“时维摩诘即入三昧(按即入定),令此比丘(按指一群新学的和尚)自识宿命,……即时豁然,还得本心(即真如之心、真心)。”佛教禅宗认为,人人都有佛性,只是人受了外界物欲的干扰,人的佛性被掩盖,只要净心去欲,静心去思虑,就可发现自己的佛性(即真如之心,真心)。所以强调和尚坐禅,使自己入静,去寻求自己的本性、真心。李白坐禅后所体会到的心灵感受,先是“大千入毫发”。“大千”,就是大千世界。佛家的宇宙观是以佛教所设想的须弥山为中心,以铁围山为外郭是一小世界。一千个小世界合起来就是小千世界;一千个小千世界合起来就是中千世界;一千个中千世界合起来就是大千世界。大千世界泛指广大的宇宙。“入毫发”,就是说在禅定中,感到外界宇宙逐渐变得像毫毛一样细小,以至于消失。“湛然”,水深貌,此处解作充沛,深厚的样子。“冥”是不知不觉地暗中来临。“真心”即是“真如之心”,佛家思想最高的境界,也就是大彻大悟的佛心。此句是说,佛性在不知不觉之中,在心中冥生,占据了我的心灵。“旷劫”,指时间的久远,佛家言天地从形成到毁灭谓之一劫。“断出没”,即时间的概念也没有了,已进入佛家所谓的不生不灭,不住不去的涅槃胜境。李白是否真能达到佛家这一至高境界,姑且不说,至少李白是知道涅槃之境这一佛家最高思想境界的。由此也可见他的佛学修养之深。

这首诗清楚地表明了李白晚年对佛教的因缘之深,修养之高。不仅在佛理上有深刻的了解,而且在禅定功夫上也有相当练养。他这位“青莲居士”,不是徒有其名,而是功力颇深呢!

李白为什么要坐禅修佛?很显然,他是要通过佛家坐禅的方法,来忘掉周围的一切,忘自己一生崎岖坎坷的政治命运,用以驱遣心中的幽愤和烦恼。他要用宗教的麻醉药,来麻醉自己痛苦不堪的心灵。他企图用坐禅修道从烦恼世界中超脱,以减轻心灵负担。在黑暗的封建社会中,任何一个正直的人都无法逃脱遭受打击和承受失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