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过奇异的心血来潮 [英国]华兹华斯》读后感

我有过奇异的心血来潮,

我也敢坦然诉说

(不过,只能让情人听到):

我这儿发生过什么。

那时,我情人容光焕发,

像六月玫瑰的颜色:

晚间,在淡淡月光之下,

我走向她那座茅舍。

我目不转睛,向明月注视,

走过辽阔的平芜;

我的马儿加快了步子,

踏上我心爱的小路。

我们来到了果园,接着

又登上一片山岭,

这时,月亮正徐徐坠落,

临近露西的屋顶。

我沉入一个温柔的美梦——

造化所赐的珍品!

我两眼始终牢牢望定

缓缓下坠的月轮。

我的马儿呵,不肯停蹄,

一步步奔跃向前:

只见那一轮明月,蓦地

沉落到茅屋后边。

什么怪念头,又痴又糊涂,

会溜入情人的头脑!

“天哪!”我向我自己惊呼,

“万一露西会死掉!”

(杨德豫译)

【赏析】

这首与华兹华斯其他四首情诗通常被称为“露西”组诗(这五首诗的顺序一般为《我有过奇异的心血来潮》、《她住在人迹罕至的路边》、《我曾在陌生人中间作客》、《三年里晴晴雨雨,她长大》、《昏睡曾蒙住我的心灵》),这组民谣体的爱情诗创作于1798年冬到1799年春华兹华斯兄妹在德国游历期间,收入《抒情歌谣集》的第二版。露西所指何人,在评论界素有争议,是诗人的妹妹,还是诗人早年在法国短暂结合、旋即分离的情人安妮特,抑或是当时诗人的一个恋人?谁都找不到充分的证据。我们通常认为,露西是一个经作者虚构的艺术形象,其中投射着妹妹和情人的影子,是真实和想象绝妙结合的精品,诗人借这一组诗表达的是爱与死这些人类共通的情感和永恒的哲思。

这首以民谣格律写就的诗也带有民谣中常见的朴素的戏剧性和故事感: 一个恋爱中的人在月夜骑马去会他的爱人,心情是那么欣喜和明快,眼见着就要来到爱人的屋舍了,却突然产生“爱人已经死了”这样悲观的念头。诗的第一节以朴素的言语开篇,仿佛倾诉和谈心时的喃喃低语,而诗人即将讲述的这种心情是只有“多情的人”才能领会和共鸣的。接下来的三节诗人以轻快的笔触描述情郎策马前行的情景: 他此刻的心情是那么兴奋和喜悦,对即将到来的幽会充满美好的期待和幻想,思念中的爱人像鲜艳的玫瑰吐露芬芳;在此心情的辉映下,这月明如昼的夜色是多么美丽迷人,明朗的月光,广阔的草原,情郎骑着马儿穿过果园,爬上小山……这一路上的景色和心情都被诗人描画得充满欢歌般轻快的情调。而诗行随着情郎骑马所行徐徐展开,又给了诗篇一些简洁的戏剧性和轻快的速度感。

整篇诗有一个主导的意象就是“月亮”,情郎一路上与月亮相伴相行,仿佛是在月光的引领之下去赴与爱人的约会,月亮成为他与爱人共有的“灵犀”,这与我们中国古代诗歌中“明月千里寄相思”或“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样的词句似乎有些异曲同工。然而这里的“月亮”是更具有某种象征意义的,诗人从骑马出发,就一直紧紧盯着月亮,从月亮在头顶,到看见月亮照着露西的屋檐慢慢下降,可是突然月亮“蓦地/沉落到茅屋后边”,情人见此景象,突然冒出了死亡的念头——突然跌宕变换的节奏完全翻转了此前轻快喜悦的情调,赶赴约会的幸福欢欣就此戛然而止。月亮西沉这只是一个自然现象,而敏感的诗人将这自然规律看作是人生无常的象征: 露西也会像这月亮西沉一样,无可奈何而又不可逃避地死去。在这里,诗人是借助月亮西沉的意象将个人的情感体验具象化,原本沉浸在爱情喜悦中的情人内心突然产生不期而至的死亡阴影,在这样莫大的幸福感之中也会有人生无常、爱情无常、幸福转瞬即逝的忧虑和恐惧。在这样明朗的故事之后,突有如此神来之笔,使一首爱情诗变得如此富于哲理、含蓄深沉,令人回味,“情诗写得如此清新,又如此令人悬念,以前也是少见的”(王佐良)。而这种幸福中的惶恐不安和惊惧忧虑是一切“多情的人”所共有的,所以,诗人说,这个故事只讲给多情的人听。

(范萍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