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忽而眉头紧皱,忽而满面含羞,
忽而似含惊怒,忽而笑语温柔,
少女们的如此面容,眼波流动,
正像四面八方绽放着簇簇芙蓉。
118
那些大诗人真是见识颠倒,
他们一直用弱者之名把女人叫;
那些灵活眼珠的闪闪目光所到,
天神们也都屈服,怎么能算弱小?
120
那责备女人的假冒的圣人
是个自欺欺人的骗子手,
因为苦行的报酬是天堂,
天堂里还是有仙女同游。
130
灯也有,火也有,
还有宝石般星光和明月,
只缺了我的亮眼女,
这世界依然是一片暗黑。
(金克木译)
【赏析】
“艳情”是印度诗歌中的一个特有的范畴,这个词就所指的内容而言,译成汉语“艳情”是相当的,但是意义和作用却大不相同。在中国诗中这是低级的,在印度诗中这反而是高级的,甚至有时成为主要的“味”。在内在含义上,印度诗中的“艳情”有点类似于《圣经》中的《雅歌》,所不同的是印度诗人把对神的虔信和男女爱情混为一谈,其中不能有欲望的成分,极难得到外人的体会。在印度最古老的文论《舞论》中论“艳情味”的话表明了印度诗歌中对“艳情”的早期解释:“它以男女为因,以最好的青年(时期)为本,它有两个基础: 欢爱与相思”;“富有幸福,与所爱相依,享受季节与花环,名为艳情”。可见艳情的含义包含了爱情、青春,不完全与汉语的理解一致。
伐致呵利的《艳情》既写女性的娇美和爱情的甜蜜,也写贪恋女色的祸患。诗人既赞美“艳情”,又反对沉醉于“艳情”。和《正道》相比,《艳情》所写的大多是爱情诗,诗句优美感人,形象活泼,比喻生动,少了哲理性的思索,多了鲜明的意象,别有一番情趣。
在第89首中,诗人把少女含羞的娇态描绘得淋漓尽致,确实为美而写,充满真诚的赞美,少女之美仿佛跃然纸上。
在第118首中,诗人巧用反语,赞美了女性的灵动和美丽。对眼神的描写使人想到了沙恭达罗“小鹿般的眼睛”。古印度对女性美的描写和中国古代进入封建社会以后的拘泥于礼教相比,要开放很多,与《诗经》中一些诗歌有异曲同工之妙。
第120首对假道学的圣人进行了辛辣的讽刺,也可见宗教并非是禁欲的代名词,因为“天堂里还是有仙女同游”。
第130首说“只缺了我的亮眼女”,描写了爱情不可或缺以及爱人在诗人心目中的崇高地位,连星光、明月、灯火都无法代替,用了对比的修辞手法,使表达效果得到了增强。
通过这些诗,我们可以窥见印度文化的一个特点: 虽然印度文化是宗教色彩很浓的文化,但是同时,它也有非常重视现世生活的一面。印度是一个宗教王国,古代印度各种宗教并存,婆罗门教、印度教、佛教、耆那教等派别众多。修行是印度人自古崇尚的德行,然而在净修林里,一样也有美好的爱情故事发生,沙恭达罗的故事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世俗生活是印度人所认为的整个人生的一部分,只是进入静修生活之前的前半生的经历而已。同时,这些爱情诗中又具有独特的宗教色彩,这就是“艳情”中所谓的不能有欲望的成分。按照佛教的说法,相思和欢爱都只是幻象,“颠倒梦想”是也。“季节与花环”虽然是诗歌中的意象与青春的象征,与现实生活却似乎总是隔了一段距离。
(王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