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调歌头·壬子被召端仁相饯席上作①
【题解】
这首词作于宋光宗绍熙三年(1192)底,是一首感时抚事的答别之作。辛弃疾于当年冬被宋光宗召见赶赴临安赴任。当时陈岘(字端仁)为他设宴饯行,辛弃疾深知此行壮志难酬,却又无可奈何。全词以“恨”字为主线,发泄对当权者的愤恨。词中上片开头直写“长恨”,说明怨恨的心情长久无法消除,随之以“复长恨”表示对当朝黑暗势力的愤恨,然后接连用典故说明自己贞洁的情操好比兰蕙,刚毅正直好比秋菊;词中下片揭露了朝廷本末倒置的怪象,因此决心“归与白鸥盟”,表达了刚毅不屈的品德与愤世疾俗的风骨。
【原文】
长恨复长恨②,裁作短歌行。何人为我楚舞③,听我楚狂声④?余既滋兰九畹,又树蕙之百亩,秋菊更餐英⑤。门外沧浪水,可以濯吾缨⑥。
一杯酒,问何似,身后名?人间万事,毫发常重泰山轻⑦。悲莫悲生离别,乐莫乐新相识,儿女古今情⑧。富贵非吾事,归与白鸥盟⑨。
【注释】
①壬子:指绍熙三年(1192)。端仁:即陈岘,字端仁,闽县人。
状元陈诚之之子,绍兴二十七年(1157)王十朋榜进士。曾先后任平江守、两浙转运判官、福建市舶。淳熙九年(1198)在四川安抚使任上罢职回家。②长恨复长恨:原本悠长的愤恨,又加上一重《长恨歌》那样绵绵无期的愤恨。长恨:暗用白居易的《长恨歌》:“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短歌行:乐府平调曲名。《乐府解题》:“魏武帝‘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晋陆机‘置酒高堂,悲来临觞’皆言当及时为乐。”③楚舞:《史记·留侯世家》:“上目送之,召戚夫人指示四人者曰:‘我欲易之,彼四人辅之,羽翼已成,难动矣。吕后真而主矣。’戚夫人泣,上曰:‘为我楚舞,吾为若楚歌。’歌曰:‘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奈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歌数阕,戚夫人嘘唏流涕,上起去,罢酒。”④楚狂声:指楚国的狂人接舆(jiēyú)的《凤兮歌》。接舆曾路过孔子的门口,歌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见《论语·微子篇》)当面讽刺孔子迷于从政,疲于奔走,《论语》因此称接舆为“楚狂”。⑤“余既滋兰九畹(wǎn)”三句:引用屈原诗句,以屈原的高尚情操和志节自况。典出《楚辞·离骚》:“余既滋兰之九畹,又树蕙之百亩”“朝饮木兰之堕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百亩:与“九畹”都属于数量词,形容广大。⑥“门外沧浪水”二句:语出《楚辞·渔父》:“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缨:本义是系在脖子上的帽带。这两句的意思是:对清水、浊水态度要明确,不要然然可可,表示了他刚正清高的品德。⑦“人间”二句:语出《庄子·齐物论》:“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而泰山为小。”毫发:毛发,喻极细小的事物。这句是说人世间的各种事都被颠倒了。⑧“悲莫悲生离别”三句:语出《楚辞·九歌·少司命》:“悲莫悲兮生离别,乐莫乐兮新相识。”这里是对陈端仁说的,表示他对陈端仁有深厚的感情。⑨“富贵非吾事”二句:语出陶渊明《归去来辞》:“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这里以陶渊明自况,抒发了自己淡泊名利、洁身自好的高尚情怀。与白鸥盟:与白鸥结盟。
【译文】
心中原本悠长的愤恨,今又加上一重《长恨歌》那样绵绵无期的愤恨,我把它剪裁以后写成一曲短歌行。不知会有谁前来安慰我,肯为我跳起轻盈楚舞,我放声高歌楚狂人接舆的狂歌,又会有谁来听?我种植的九畹兰花已经枝叶茂盛,又种植了百亩蕙草,也已经香气云蒸,秋菊更是花香四溢,摇曳着可以用来佐餐的菊花。门外沧浪之水清澈,可以用来洗涤我的帽缨。
举起一杯美酒,试问你怎能比得上这身后名?人间常有万般怪事,常把毛发看得很重,却说泰山很轻,甚至于黑白混淆、是非颠倒,理难评。悲哀之中没有什么比生离死别更伤情的了,快乐之中没有什么能比结识一位新朋友更能快乐几层,这是古往今来的儿女本性。追逐富贵并不是我的志愿行径,我要一心归隐山林,与白鸥结友为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