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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禹锡《再游玄都观》赏析

再游玄都观

刘禹锡

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

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玄都观的满院桃花,不经意间成为牵累诗人的羁绊。

诗人刘禹锡是在一个晴和的春日走进玄都观的。这座坐落在长安城中的着名道观,每天都在迎来送往着众多的香客,和善男信女们一样,刘禹锡也要求一卦签,焚一炷香,但更让这位诗人热衷的,还是欣赏玄都观满院的桃花。观里的道士们在偌大的道院里栽上近千株桃树,在和煦的春风里,桃花如红霞般绽放,它们和袅袅升腾的香烟一起,构成了长安一道绝美的景观。

在这样的画境中徜徉,刘禹锡周身通泰,长舒一口心中郁积之气。十年了,就在长安的风物渐渐从脑海中消退的时候,自己又迎来了长安的春天,怎能不让人为之兴奋?贞元二十一年(805),已经成为刘禹锡生命中一个难以忘却的节点,就在这一年,他和王叔文、柳宗元等人一起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永贞改革”,希望借新皇帝登基,重振大唐衰朽的朝纲。然而,这注定是一场短命的改革,由于触动了诸多贵族势力,使这场改革举步维艰,仅仅持续了一百八十余天便宣告失败,刚刚即位不久的顺宗被迫“禅位”给发动政变的宪宗,改革的首倡者王叔文被杀,参与改革的主力全部被逐出长安,贬谪边地。刘禹锡先是被流放连州,随后又再贬朗州,在颠沛流离的赴任之路上,刘禹锡心情沉郁,他知道,奔赴偏远的荆楚之地朗州,实际上就是在远离自己的政治理想,被时人称为有“宰相之器”的刘禹锡眼看群小当道,却又无可奈何。当然,遭遇贬谪的刘禹锡并未因此放浪形骸,在朗州任上,他深入踏察当地山川形胜,民俗民风,做出了不少政绩。元和九年(814),就在刘禹锡官贬朗州司马的第十个年头,朝廷的一纸诏书又重新将这位流放的诗人召回了长安。“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在深吸一口长安的空气的同时,刘禹锡也无限悲凉地感到了十年间的物是人非,此刻,争奇斗妍的桃花更像是弹冠相庆的当朝新贵,在阳光的照射下,眩目而张扬。

很快,朝中的一些当道者便从这首看似脱口而出的小诗中嗅出了别样的味道,在一片谗毁声中,本来就对永贞改革心怀遗恨的宪宗一气之下,以“语涉讥讽”将还未来得及洗去征尘的刘禹锡再次逐出长安,贬为连州刺史。依旧是那片十年前曾经来过的南粤荒莽,依旧是那些向他投来错愕眼神的连州百姓,但刘禹锡却百感交集:连州同样也有姹紫嫣红的桃花,但和暗藏杀机的玄都观桃花相比,这里的桃花是多么简单而透明啊!

刘禹锡并没有终老在偏远的连州,此后,他又数度迁任,做了十四年外放的逐臣,大和二年(828),当他再次被召回长安,已是花甲之年。“老大归朝客”,“重见帝城春”(《初至长安》),又是一个明媚的春日,好像冥冥之中要还一笔宿账,刘禹锡再次来到了玄都观,然而,十四年的蹉跎岁月可以催老一个人,同样也能改变一座道观的香火。昔日摩肩接踵的玄都观早已是门庭冷落,斑驳的石阶上长满了青苔,而曾经花枝招展的满院桃林也早已成为尘封的记忆,取而代之的是随风摇曳的荒草和燕麦。“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直到十四年后,刘禹锡才发现,自己和玄都观竟有着如此化解不开的因缘,而这里盛而转衰的桃花又多像自己跌宕起伏的人生!

然而,单纯的诗人不会知道,玄都观永远是自己人生的陷阱,并不是可以倾诉的知音。当《再游玄都观绝句》风传长安,朝廷敏感的神经再次被触动,当朝皇帝只给了刘禹锡掌管校理经籍一类的闲职,几年后,又再度将其外放苏州、汝州等地。以垂老之躯尝遍远窜况味的刘禹锡,再也不敢瞻望赴任路上的每一树桃花,此刻,桃花,已经成为这位诗人生命中可怕的劫数。

刘禹锡最终的人生归宿是在洛阳。这位被白居易誉为“诗豪”的诗人,一生写下了大量的怀古咏史之作,但却没有想到这一前一后两首《游玄都观》却成为了自己人生颠沛的谶语。缤纷绚丽的桃花撒进两唐书寥寥数言的传记,刘禹锡,躲在干瘪的文字背后,其实,更想让人们记住他的另一个名字:前度刘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