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岛
——呈老友吴庆学
那些云,一座座的,
出现于春日之青空,
如海上之群岛。
瞧着瞧着,看着看着,
我就想起了桑得拉尔斯,
在船上,他把鞋子脱下,
使劲地扔过去,说:
“因我极欲去到你们那儿。”
多好玩啊多好玩,
他的那首《群岛》!
而在群岛之中,
有一座很美也很古的,
名叫贾岛,
他骑在驴背上,
举手作推敲势。
至于那座特别高大
而且离得远一点的,
名叫无人岛——
那是我的一首诗的题目,
作于四十年代,在上海,
我正在失业和挨饿中,
我的同时代人,
除了吴庆学,
没有几个人知道。
是的,我是一座
太寂寞的无人岛。
1999年
后记: 此诗完成于1999年4月20日,距离我满八十六岁生日,还有一个星期。我的忘年之交吴庆学,不但欣赏我的“诗”,而且了解我的“人”。我曾说过:只为吴庆学一个人写作,只向吴庆学一个人发表,我也是心甘情愿的。我的那首名作《无人岛》,已收入诗集《饮者诗钞》中。 桑得拉尔斯(Blase Cendrars)生于1887年,乃系本世纪法国诗坛上以善于歌唱海洋著称的诗人之一。他是个不知疲倦为何物的旅行家,曾到过许多地方。而表现于其诗中之海,并非比喻的、象征的或传说的海,而是有船航行其上,舔之盐辛的海,真实的海。例如他的那首名作《群岛》:
群岛
群岛
怕连一度都没有谁践踏过的群岛
怕连一度都没有谁登陆过的群岛
为树林所覆盖的群岛
豹一般蹲踞着的群岛
一动也不动的群岛
难忘但无名的群岛
我从船上把自己的鞋子拋向海
因我极欲去到你们那儿
乍读之,觉得并无什么甘美的、罗曼蒂克的、所谓“诗的”东西存在似的。但在那里,实际上却存在着有许多的诗:有航行中船周围的广阔的海,有浮于海上的一座座小小的无人岛,有那些小岛的忧郁与神秘,有船中旅人的感情与意志,有最直接和现代风的“诗素”:明朗,单纯,而且充满了力。我想,如果他还活着,而且有幸读到我的这首得意之作,于击节再三之余,打个越洋电话来,想要请我喝一杯的话,我是当然不会不欣然接受马上飞巴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