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图霸业谈笑间
——宋太祖杯酒释兵权
自古以来,打江山容易而守天下难。当天下安宁,达到太平盛世的时候,功臣或拥兵自重,危及皇权;或骄矜自持,触犯法规,如何处置功臣成为各开国皇帝的头疼之事。汉高祖诛韩信,留下“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千古骂名,明太祖也传下“火烧功臣楼”的恶名。唯有宋太祖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在维护皇权稳定的同时,未杀一人,成就千古美名。
陈桥兵变
宋太祖赵匡胤本是五代时期后周的禁军大将。他能够黄袍加身,顺利登上帝位,是他和谋士们密谋已久的结果。
后周世宗显德六年(959),周世宗因病去世,7岁的太子即位称帝,符太后临朝执政。皇帝年幼,符太后又没有突出的政治才能,导致世宗时稳定的国家根基动摇,政治不稳,大臣们心中也各有各的小算盘。
翌年正月,忽然有人来报,说辽国联合北汉大举入侵。符太后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和宰相范质商议。范质思来想去,觉得唯有赵匡胤才能带兵出征,于是派赵匡胤统率大军,向北开拔。
几天后,赵匡胤和他的军队行至陈桥驿(今河南开封东北)。他的弟弟赵匡义(即后来的宋太宗)和谋士赵普在军中散布言论,说此次出征可能有去无还,而当今皇帝年幼,未必能记得将士们的功劳,不如拥立赵点检(赵匡胤时任后周殿前都点检)为皇帝。将士们被这些言论所蛊惑,人心不稳,仿佛一个火药桶,一触即发。这天晚上,赵匡胤用酒肉犒劳全军。在谋士的安排下,士兵发生哗变,要求拥立赵匡胤做皇帝。第二天清晨,他们将一件黄袍披在了赵匡胤身上。群情激昂中,赵匡胤答应称帝,但与士兵约定:不掠夺都城,不伤害周皇室的王公大臣。接着,赵匡胤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地开回京师,升殿称帝。然后,他将7岁的后周恭帝迁到西宫,尊符太后为周太后,改国号为“宋”,并改年号为建隆。这样,赵匡胤完成了从后周的殿前都点检到北宋开国皇帝的转变。赵匡胤即宋太祖。
治国忧思
尽管赵匡胤已登大宝,这个政权却并不稳定。由于政权初建,一部分兵权仍在原后周将领手下。这一部分人迫于形势,尊太祖为帝,日后难免生变。其次是当时骄兵悍将统率藩镇,臣强君弱,危及皇权。在这种情况下,宋太祖进行了几次兵权的调整,以稳定其刚刚得来的皇权。
建隆元年(960),潞州(今山西长治)李筠和扬州李重进先后发动叛乱。宋太祖两次出兵平叛,并借此削弱了藩镇势力。与此同时,他两次调整禁军将领,将禁军殿前司、侍卫司的九个统帅全部替换为自己的开国心腹。其中,殿前司元帅慕容延钊为赵匡胤的拜把兄弟,副帅为高怀德,殿前司的第四统帅为皇弟赵匡义。而侍卫亲军司方面,韩令坤接替元帅职务,石守信接替副帅职务。让自己的亲信来执掌国家最重要的军队,宋太祖稍稍松了一口气。
然而,如何使国家长治久安,避免成为五代之后的第六个短命王朝;如何将地方的权力集中到中央,避免重蹈唐朝末年藩镇割据的覆辙,一直是宋太祖深思的问题。
一天,他将赵普召来问话:“从唐朝末年到现在,几十年里,帝王换了很多个,战争不断,生灵涂炭,是为什么呢?我想平息天下的战争,希望国家能长治久安,应该采取什么办法呢?”赵普答道:“这不是别的缘故,只是由于藩镇权力太大,君弱臣强罢了。现在只要稍稍削弱他们的权力,控制他们的钱粮,收回他们的精锐部队,天下自然就安定了。”话还没说完,宋太祖便打断他:“你不用再说了,我明白了。”
想必此时,宋太祖心里已经就如何削弱节度使的权力有了初步打算。但眼前最大的威胁似乎不是来自藩镇,而是身边的禁军将领们。
赵普屡次进谏,请宋太祖撤去石守信等人的禁军职务,宋太祖总是不答应。赵普抓住机会再次进谏,宋太祖有点不耐烦地说:“他们一定不会背叛我的,你担心什么?”赵普答道:“我也不担心他们会背叛您。但是我看这些人,都没有统领军队的才能,恐怕不能制伏他们的属下。一旦如此,万一军队里有人煽动,那他们到时候也就自己做不了主了。”
宋太祖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不会忘记,自己是如何取得皇位的。如今,掌管禁军的虽然都是自己的亲信,对自己忠心耿耿,但人心难测。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为了让子孙后世长久地统治这个国家,他采取了一个为后人津津乐道的办法。
杯酒释兵权
建隆二年(961)秋天的一个晚上,宋太祖置办了酒席,请石守信、王审琦等人前来饮酒。酒过三巡,宋太祖屏退左右,对大家说:“要不是你们大家,我到不了今天这个地位,时时刻刻都感念你们的德义。但是做天子也非常难,还不如做一个节度使快乐。我从即位到现在,从来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石守信等人问:“为什么呢?”宋太祖说:“这还不好猜吗?谁不想要我这个位子啊?”
石守信等人一听话头不对,赶紧起身拜倒在地上,战战兢兢地问:“陛下何出此言?现在天下已定,谁敢有二心呢?”宋太祖说:“不一定。即使你们没有二心,可是你们的部下如果有人想要富贵,有朝一日把黄袍披到你们身上,你们即使不想做天子,还由得了自己吗?”
石守信等人拼命磕头,痛哭流涕地说:“我们太愚笨了,没想到这一步,只求陛下可怜我们,指给我们一条生路。”宋太祖才惺惺作态道:“人生如白驹过隙,不如富贵一场,多攒下些金钱,也为子孙后代积蓄些财产。你们为什么不交出兵权,去边镇做个节度使,买下几处好田宅,为子孙置一番基业。再多买几名歌姬舞女,每天饮酒作乐,颐养天年。我和你们结为亲家,君臣之间没有猜疑,上下相安,不也很好吗?”石守信等人都拜谢道:“陛下这么惦念我们,就如同骨肉一般啊!”
第二天,石守信、王审琦等人纷纷上书称病,请求辞去禁军职务。宋太祖大喜,厚厚地赏赐他们,免去了他们担任的禁军职务,让他们去外地担任节度使。只有石守信仍兼任侍卫都指挥使,但兵权已被收回。
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杯酒释兵权”。然而这段历史在《宋史》中没有记载,直到北宋中期,才有相关记述。现存可考的最早有关这段历史的记录出现在北宋丁谓的《丁晋公谈录》中。此外在王曾的《王文正公笔录》和司马光的《涑水纪闻》中也有相关记载。但是,这些记载又各有出入,并且距离当时事件发生时间越久,记述越详细,因此有些史学家对是否发生过“杯酒释兵权”这件事存有质疑。即便这样,宋太祖登基之后,多次调整兵马统帅,最后将天下兵马大权牢牢握于自己手中确是不争的事实。
后来,宋太祖果然兑现诺言,将两个女儿分别嫁给石守信和王审琦的儿子,而太祖的弟弟赵光美则娶了张令铎的女儿,用来安抚诸将。在经过一系列的罢免兵权和政治联姻之后,宋太祖已经牢牢地将兵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可以说五代十国时期的诸藩镇拥兵自重,“兵权所在,则随以兴;兵权所去,则随以亡”的时代终结了。
和平夺权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并非是一个历史定律,但是历代皇权稳定之后必然有一轮血洗功臣的过程。这或是因为皇帝害怕功臣拥兵自重,危及皇权,或是因为大将静极思动,起了谋反的心思。但是,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勾践杀文种,刘邦诛韩信,朱元璋杀李善长、胡惟庸等,都或多或少地引起社会不安,甚至是动乱,最终受害的依然是普通百姓。由此看来,宋太祖赵匡胤的杯酒释兵权可以说是一个创举。他对军中统帅多次温和地调整,逐步罢免后周将领的兵权,同时予以适当安抚,或政治联姻,或赐给华屋美食,使得诸将得以安享晚年。在兵不血刃的情况下既稳固了皇权又安定了民心,无疑可以说是一个创举。
然而,正如任何事件都有其两面性。宋太祖“杯酒释兵权”的初衷在于集中中央军事权力,防止军人以武犯禁。但是为达到这个目的,太祖实行“强干弱枝”和“养兵”的政策,将原有的两司(殿前司和侍卫司)分为三衙(殿前司与侍卫马军司、侍卫步军司),降低中央统兵将领的职位,并将三衙的统兵权扩大,以至全国的藩镇兵马和当时的禁军一起,成为天子的亲兵。
三衙的制度使兵权四分,以致行军作战之时,枢密院下发兵符,有调动军队的权力,却没有统领军队的权力。这样,部队外出作战时,被临时指派将帅,兵不识将,将不识兵,且各方互为肘腋,相互钳制,大大减弱了北宋军队的战斗力,以致在对北方游牧民族作战中,屡战屡败。北宋和辽国的涿州之役、和西夏的好水川之役均以惨败告终。
此外,杯酒释兵权之后,也确立了北宋王朝以文治国的方针,出现重文轻武的现象。正如宋初《神童诗》所言:“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当时,朝野民众都以读书为荣。在五代十国时期,战火连天,武将地位远远高于文臣。但由于宋太祖集中军权,且对各处统帅极不放心,便任命文臣在军队中任职。军队中最高等级的三衙听命于枢密院,枢密院还掌管兵籍、虎符等调遣兵将最重要的凭证,因此,军权实际上并不掌握在带兵将领手中,而是掌握在文臣手中。此外,政权、财权等其他权力也都由文人掌握。可以说,当时的军人地位十分卑下,武将的地位远远不如同品阶的文臣。这种现象对恢复儒家所倡导的“君为臣纲”、重建社会礼法十分有利。但这种重文轻武的风气,深深影响了当时的社会,轻视军队建设,使宋王朝一步一步地陷入积贫积弱的局面。一百六十多年后,靖康之变结束了北宋的统治,这和国家长时期的贫弱是分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