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帝萧绎
梁简文帝萧纲被杀一年有余,萧绎在江陵(今湖北江陵)即位称帝。登上天子宝座,本是萧绎朝思暮想的事情,而今终于如愿以偿,按说应该是非常高兴的。然而萧绎今天却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他端坐在偏殿里,面对着公卿大臣们的叩拜朝贺,睁大了唯一的一只眼睛,漠视着正前方,几年来的风雨坎坷,又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勤王建康
萧绎字世诚,小字七符,是梁武帝萧衍的第七个儿子。生于天监七年(508)八月,6岁时封湘东郡王。曾一度离京做宁远将军、会稽太守,后入都为侍中、宣威将军。普通七年(526),年仅18岁的萧绎持节都督荆、湘、郢、益、宁、南梁六州诸军事兼荆州刺史。太清元年(547)又任九州军事都督,镇西将军兼江州刺史。或许正由于如此显赫的官职和辉煌的经历,萧绎心中充满了一种傲视一切的感情。所以,当其长兄萧统逝世,梁武帝立其三兄萧纲为皇太子时,萧绎心中不免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萧绎自幼聪悟俊朗,天才英发,5岁时即能口诵《曲礼》,观者无不惊叹。成人后更是博览群书,下笔成章,出言为论。萧绎虽然如此才华横溢,但做为皇子,为争权夺利,对其兄长们友悌谦恭的感情几乎可以说一点也没有,所有的只是冷漠和敌视。太清元年(547) 春天,萧绎五兄庐陵王萧续在荆州任上因病而死。以前,因萧续曾向梁武帝报告过萧绎的过失,萧绎即与他断绝音信。现在萧绎听说萧续病死,且闻诏命让他代萧续为荆州刺史,竟高兴得又蹦又跳,以致将木底拖鞋折坏。
侯景乱起,荆州刺史湘东王萧绎移檄湘州刺史河东王萧誉、雍州刺史岳阳王萧察、江州刺史当阳公萧大心、郢州刺史南平王萧恪,号召发兵勤王。为了表示积极主动,萧绎亲自督率三万大军由江陵向东进发。然而到了武城,却顿兵不前,坐怀观望。十二月,萧绎得到各路援军已到建康的消息,才令世子方等率步骑一万、竟陵太守王僧辩率舟师一万分两路入援建康。
这时,中记室萧贲见萧绎不肯亲自入援,心中非常气愤。一次,萧贲和萧绎玩一种双六的棋子,萧绎下子稍有迟疑,萧贲即借机讽劝说: “殿下毫无下意。” 萧绎佯装没听出来,内心却极衔恨。后来,各路援军受命归还本镇,萧绎世子方等也还军禀报形势,萧绎这时虽知建康已陷贼手,仍欲还师江陵。萧贲又进言说:“侯景以人臣举兵犯阙,与义不合,现在如能发兵东进,等不到渡江,一个小孩子就能把他杀掉了。殿下以十万之众,未见贼影即回本镇,这怎么可以呢?”萧绎因此更加气愤,过了几天,就借故把萧贲杀了。
先前萧绎入援时,信州刺史桂阳王萧慥 (萧绎伯父萧懿的儿子) 出兵西峡口,入江陵城等待消息。及至援军还镇敕命传来,萧慥想等萧绎回来商议后再回信州。谁知这一淹留,竟惹出一场萧氏内讧。原来梁武帝令湘州刺史张缵去代岳阳王萧察为雍州刺史,而以河东王萧誉为湘州刺史。萧誉先入湘州,张缵因其年少,礼节上不太重视,被萧誉所嫉恨,想去雍州赴任,又怕萧察不肯让印,左右无奈,决定去江陵投靠湘东王萧绎。此时,张缵为了报复给萧绎一封密信,内称河东王萧誉要进攻江陵,岳阳王萧察也与他同谋。萧绎见信,将信将疑。不久,又有裨将朱荣遣人报告,说是桂阳王萧慥留在江陵,准备与河东、岳阳二王里应外合。萧绎闻言大惊,令将十几万石米粮凿船沉入水中,然后匆匆赶回江陵,不分青红皂白,便将萧慥杀掉。
这一事件不过是萧氏兄弟叔侄之间争斗的一场序幕。杀了萧慥之后,萧绎赠送张缵许多礼物,然后让他去雍州赴任。萧察知道建康已经陷入侯景之手,果然不肯让印,将张缵安置在城西白马寺。后来又迫使张缵削发为僧,改名法缵,仍派兵监守,不许离开雍州。从此,萧绎遂与萧誉、萧察兄弟结下怨仇,导致后来叔侄私斗。
萧氏内争
萧绎有妃徐氏,貌丑而好妒。一次,萧绎进入内室,徐妃只化妆半个脸面,以此嘲笑萧绎只有一只眼睛。萧绎大怒,自此二、三年才去徐妃房中一次。徐妃不堪寂寞,便与道士智远、幕僚暨季江等人私通,丑声传播内外,萧绎只做不知。萧绎世子方等因是徐氏所生,所以也不见宠爱。乃至方等由建康还师江陵,萧绎见他军容壮盛,向徐妃叹其治军有方。徐妃听了也不言语,只是暗自流泪,默默退去。萧绎因此怒不可遏,将徐妃丑行写出,贴在大阁之上,世子方等见了非常害怕。
太清三年 (549)六月,萧绎自称奉有密诏,召集诸王兴兵讨侯景。河东王萧誉闻信大怒,说: “大家都是刺史,我为什么要隶属于他?”萧绎接连三次遣使催促,萧誉坚决不听召唤。萧绎便遣世子方等率兵二万讨伐萧誉。方等临行,私下对亲信说:“这一去我必死无疑,死得其所,我有什么怨恨呢?”这一仗方等果然战死,萧绎闻报毫无悲伤之态。这时,萧绎宠妃王氏又突然病死,萧绎怀疑是徐妃毒杀,逼令自尽,徐妃乃投井身亡。萧绎令将徐妃尸体抬还徐家,称做 “出妻”,草葬于江陵瓦官寺旁。
处理了家事以后,萧绎又命竟陵太守王僧辩与信州刺史鲍泉立即攻打湘州。王僧辨以部下尚未集结为由,与鲍泉至江陵请示缓期进军。萧绎怀疑僧辩有观望之心,手按利剑大声嚷道: “你害怕出征,抗拒命令,难道是想同贼一道与我作对吗?”说着,就用剑向僧辩砍去,正中他的左大腿。王僧辩当场昏厥,苏醒后被送入监牢。僧辩的母亲流涕谢罪,自称老身教子无方,萧绎才消了气,以良药为僧辩治伤。鲍泉见这种阵势,不敢多言,独自带兵讨伐湘州。
河东王萧誉听说鲍泉前来,急忙遣使向岳阳王萧察求援。萧察留谘仪参军蔡大宝守襄阳,自率二万多人马进讨江陵,目的逼鲍泉回军。萧绎因此非常害怕,命人去监狱向王僧辩询问退敌计策,僧辩条陈方略,萧绎极为赞赏,遂释放僧辩,令为城中都督,负责护城事宜,不久,萧察抵达江陵城下,作十三营围攻城池,不巧天降大雨,平地水深四尺,围城将士因此士气大减。这时萧绎又暗地交结老友新兴太守杜崱,共同图谋萧察。杜崱的哥哥杜岸用五百骑兵袭击襄阳。萧察闻听此消息,连夜赶回襄阳。
江陵解围,湘东王萧绎松了口气。因鲍泉带兵久攻湘州不克,萧绎又任命平南将军王僧辩为都督,令舍人罗重欢同去助战。鲍泉知道王僧辩来,非常高兴,说: “有王竟陵来助我,贼不难平定了。”说完即令清扫营帐,等待僧辩。王僧辩到了鲍泉大营,背对着鲍泉坐下,说: “鲍郎,你有罪责,王让我把你抓起来。”说完即让罗重欢宣布萧绎命令,将鲍泉锁在床旁。鲍泉亲自写信给萧绎,引咎自责,萧绎复令释放鲍泉,让他与王僧辩共同攻打萧誉。
岳阳王萧察因前次战败,恐势单力薄不能自存,便向西魏求援,表示愿作附庸。西魏丞相宇文泰答书允许,萧察便派正妃王氏和世子萧寮入西魏为质,请求出师。宇文泰命开府仪同三司杨忠都督三荆十五州军事,负责南征事宜,杨忠进展顺利,出师不久即尽有淮南、江东之地。
大宝元年 (550)二月,杨忠乘胜至石城,打算进逼江陵。湘东王萧绎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舍人庾恪主动请求劝杨忠退兵,萧绎忙令他赴敌营联络。庾恪见了杨忠,说道: “萧察伐叔,于义不符,贵国却出兵帮助,这怎么能使天下归心?”杨忠答道: “我军是来征讨不服,并非帮助萧察。如果湘东王愿意表示归顺,我便可立即还兵。”萧绎乃送儿子方略为人质,卑辞求和,请作西魏附庸。杨忠与萧绎结盟而还。
萧绎处理好与西魏关系,便专心攻打萧誉,萧誉急向邵陵王萧纶求援。萧纶想救萧誉,又怕兵粮不足,便写一封信给湘东王萧绎说: “天时地利,不如人和。何况弟与萧誉是手足股肱,怎么可以互相伤害呢? 现在社稷蒙难,祖先受辱,创巨痛深,只应剖心尝胆,泣血枕戈,不可因小失大,祸乱国家。”萧纶在信中还反复陈述了骨肉相争,愈胜愈酷的道理,力劝萧绎罢兵。萧绎接信后回了一信,反复声明萧誉罪大恶极,已经不可赦免。并表示平定了萧誉,就去征讨侯景。萧纶接信,掷之于地,慷慨流涕说: “天下事一败至此! 湘州如果败亡,我也就无葬身之也了!”
这年四月,王僧辩猛攻长沙,河东王萧誉部将慕容华引僧辩入城,捉住萧誉。萧誉劝王僧辩说: “请不要杀我,让我先见七官一面。” 七官即是萧绎,王僧辩不允所请,当即斩杀,然后将头颅送往江陵。萧绎令来人带回长沙与身同葬,进王僧辩为左卫将军,镇西长史。
萧绎灭掉了侄子萧誉之后,才正式为梁武帝举丧。为了表明孝思,特地令工匠用檀木刻成武帝像,置于百福殿,遇事必先在像前祈祷,然后才决定实施。又因当时皇帝萧纲受制于侯景,不肯奉大宝年号,仍沿称太清四年。举丧过后,萧绎移檄远近,宣布大举讨伐侯景。这时,只有荆、益二州力量较为雄厚,益州刺史武陵王萧纪派世子圆照率兵三万,受湘东王萧绎指挥。圆照军至巴水,萧绎怕他建功立业,尾大不掉,特授为信州刺史,令屯白帝城,不许东来。六月,萧绎授陈霸先为豫州刺史,领豫章内史。七月,萧绎又任命王琳为宣州刺史。
与萧绎整治武备同时,邵陵王萧纶也大修铠杖,宣称将要讨伐侯景。萧绎怕他因此强盛,不利于自己,便于八月遣左卫将军王僧辩等率舟师东进江、郢二州,扬言抵拒任约,并声称迎邵陵王还江陵,授给他湘州之地。王僧辩军至鹦鹉州,郢州司马刘龙虎等暗中送人质于王僧辩。萧纶闻知此事,即遣儿子威正侯萧率兵攻刘龙虎。龙虎败逃,降于王僧辩。萧纶又写一书信责备王僧辩说: “将军前年杀人之侄 (河东王萧誉),今岁又伐人之兄 (邵陵王萧纶自己),以此求荣,恐怕会遭天下人耻笑吧?” 王僧辩将此信送给萧绎,萧绎命令继续进军。萧纶见王僧辩来攻,召集部众于西园,流着泪说: “我本无他意,不过志在灭贼,湘东却说是要与他争帝,派兵马前来征伐。今日之事,要守粮储不足,要战则贻笑千载。既然如此,又不能无罪受戮,不如先到下流躲避一时。”部下将士争请出战, 萧纶一概不许, 与萧从仓门登舟北上, 王僧辩因此入据郢州。 萧绎见报大喜,升南平王萧恪为尚书令,开府仪同三司,以世子方诸为郢州刺史,王僧辩为领军将军。
萧纶与左右近臣轻舟奔武昌涧饮寺,僧人法馨将萧纶藏于岩穴之下,萧纶长史韦质等人听说萧纶住处,迎他出来作为号召,有流民九千人归附,屯于齐昌。不久遣使向齐求和,齐封萧纶为梁王。这时任约进寇西阳、武昌,萧绎以庐陵王萧应与部将文盛率兵抗拒。萧纶驻扎于距西阳 (今湖北黄冈) 八十里的马棚,任约派二百铁骑袭击,萧纶没有防备,单身策马落荒而逃。其时萧绎也已与齐连和,故齐人观望,不助萧纶。萧纶行至汝南,魏汝南城主李素是他的旧吏,所以开城门迎萧纶进去。任约因此据有西阳、武昌。
大宝元年 (550) 十一月,武陵王萧妃率诸军发于成都,萧绎派人送信给萧纪,说:“蜀人勇悍,易动难安,弟但镇守即可,灭贼之事只管交付给我就是了。”并别附一纸,说:“地拟孙、刘,各安境界; 情深鲁、卫,书信恒通。”萧经接信,不再考虑东进。过了几天,南平王萧恪率文臣武将拜表推萧绎为相国,总百揆,萧绎不许。大宝二年(551)三月,齐授萧绎为梁相国,建梁台,总百揆,承制。这时,萧纶已在汝南战死,萧绎对手去了二人,萧氏内讧至此告一段落。
讨景称帝
大宝二年(551) 四月,湘东王萧绎以王僧辩为大都督,率巴州刺史淳于星、定州刺史杜龛、宜州刺史五琳、彬州刺史裴之模共击侯景。僧辩大军至巴陵,却闻郢州失陷,乃辐住于此,飞报萧绎。原来,郢州刺史是萧绎世子方诸,年方一十五岁,只知嬉戏,不晓军旅之事,偏偏辅佐者鲍泉曲意迎合世子,每日里当牛作马,引逗方诸取乐。所有城防之事,一概不问,因此被侯景部将宋子仙攻破。萧绎闻郢州失守,写信给王僧辩说:“贼既然攻下郢州,必将沿长江西下,你不必远行进击,但守住巴陵,以逸待劳,定可获胜。”为确保巴陵无虞,萧绎又命罗州刺史徐嗣微、武州刺史杜崱,自武陵引兵援助僧辩。
侯景命丁和领兵五千守夏首,以宋子仙率军一万为前驱,直指巴陵,又以任约带兵远征江陵,侯景自率大军水陆继进。在侯景强大攻势下,沿江城防大都望风请降。王僧辩在巴陵令将士偃旗息鼓,安若无人。不久,侯景渡江,遣轻骑至城下,问: “城中谁人主守?”守军回答: “王领军。”城下又问: “为什么不早早投降?” 王僧辩应声答道: “大军只管去荆州,此城不足为碍。”骑兵返报侯景,侯景令执王珣等至城下,使召其弟王琳,王琳厉声说道: “兄受命讨贼,不能死难,却不感到惭愧,难道还想引诱我吗?”说罢取弓欲射,王珣羞惭而退。侯景督率士卒百道攻城,凶猛异常,这时只听城中一声呐喊,尖石如雨点般飞下,打死打伤士卒无数,侯景只好退却。王僧辩又遣轻骑出战,十余次皆胜。侯景亲于城下身披甲胄作战,僧辩却在城上奏乐乘舆巡城。侯景不禁叹服其勇。
岳阳王萧察听说侯景已克郢州,立即遣蔡大宝领兵一万进据武宁,并遣使至江陵,说是来援湘东。众将育议答以侯景已破,无须来援。湘东王萧绎说: “现在让其退军,是促他速进呀!” 即令人传语蔡大宝说: “岳阳接连来信请和,说是不相侵犯,为什么你忽然占据武宁? 如果决计一战,我当遣天门太守胡僧佑率精甲铁骑二万五千人驻扎湕水,待时进军。”萧察闻报,立即召蔡大宝还师。
萧绎退却萧察,又令晋州刺史萧惠正率兵援助王僧辩,惠正自己缺谋少略,不堪大任推辞,并举荐胡僧佑代替。这时,胡僧佑正因忤旨之罪入狱,萧绎即下令释放,任他为武猛将军,令赴援巴陵,并告戒说: “贼如水战,只以大船临敌必胜; 如要陆战,你便可鼓棹直趋巴丘,不要与他交锋。”僧佑领兵至湘浦,闻报前面有任约,即避道西上。任约以为僧佑畏己,驱众急追至芊口,遥呼僧佑说: “吴儿还不早降? 要跑到哪里去?”僧佑不应,悄悄引兵至赤沙亭,正巧有信州刺史陆法和引兵来会。两人定计设伏等待任约,任约自恃其勇,驰驱而来,胡陆两支伏兵猛然冲击,将任约紧围核心,活捉了去,送往江陵。侯景昼夜攻巴陵不下,军中粮食已尽,又加疾疫流行,士气已经大降。现在,闻听任约兵败,大惊失色,连夜焚营逃遁,临走留宋子仙守郢城,别将支化仁守鲁山,以丁和为郢州刺史,协助防守事宜。
萧绎以王僧辩为征东将军、尚书令,胡僧佑等也都晋职加爵,使引兵东下。陆法和送任约至江陵,请求归还本镇,并对萧绎说: “侯景已是瓮中之鳖,不久即可平定。但蜀贼(武陵王萧纪)将至,不可不防,请让我守险以待。”萧绎认为法和的话很有道理,便遣法和屯驻峡口,防备萧纪。王僧辩至汉口,首战告捷,活捉支化仁送往江陵。第二日攻克郢州罗城,宋子仙退据金城,僧辩四面筑垒环攻。宋子仙因蹙不堪,表示愿献郢城,条件是让他活着回建康。王僧辩假意允许,命拨船百艘以示诚心。子仙信以为实,驾舟待发,后面杜龛率精兵千人急追而来。宋子仙且战且走,至白杨浦,被大将周铁虎截住,一阵厮杀,子仙与丁和战败被擒,送往江陵。萧绎从二人口中得知世子方诸和鲍泉已经死于城破之时,怒不可遏,即令将二人斩首。
侯景回建康之后,自知时日不多,在王伟怂恿下,废去简文帝萧纲,奉立新主萧栋即位。东道行台刘神茂听说侯景败归且废去萧纲,即誓师反景,据住东阳,与江陵遥相呼应。王僧辩自郢城东下,收降豫章守将侯瑱,直入湓城,与陈霸先令师于屯邱,得霸先接济粮米三十万石,军威大振。侯景顾不得外面形势,更想要尝尝做皇帝的滋味,于是逼萧栋禅位,自称汉帝,升坛受贺。将萧栋贬为淮阳王,幽禁监锢,改天正元年为太始元年。王伟请立七庙,侯景问: “什么是七庙?”王伟回答; “天子祭七世祖宗,所以应当立七庙。”侯景说: “我前代祖宗名字,都已不知。只有父亲名标,死在朔州,离这里那么远,怎能来这里享用呢!”左右听了,不禁发笑。王伟乃推汉司徒侯霸为侯景始祖,晋征士侯瑾为七世祖,父亲侯标为元皇帝。侯景称帝以后,令中军都督李庆绪率兵攻打刘神茂,结果神茂连战连败,不得已乞求投降。李庆绪将神茂送至建康,被侯景用特制大锉碓,由足至头,寸寸锉碎。
天正二年 (552) 春天,萧绎令王僧辩率军东讨侯景。此时陈霸先已经率甲士三万,舟船二千,由南江出湓口。王僧辩与他会师于白茅湾,两统帅筑坛歃血,共读盟文,流涕慷慨,大意是协力讨贼,永无二心,全军为之士气大振。盟誓完毕,王僧辩即遣侯瑱袭击南陵、鹊头二城,皆获捷音,遂顺流东进。侯景急忙派侯子鉴带水兵出屯淝水,郭元建带兵从陆上赴小岘。侯子鉴刚刚攻入合肥外城,闻西军 (因萧绎所在江陵在建康西而名) 将至,奔还淮南,王僧辩遂军于芜湖。侯景非常害怕,宣布诏令赦免萧绎、王僧辩之罪,众人不禁啼笑皆非。侯子鉴退居姑熟、南洲,侯景遣部将史安和率兵二千助守,且亲自赴姑熟巡视栅垒,面谕子鉴说: “西人善于水战,不要轻与争锋,往年任约之败,就是因为水战。如能得步骑一战,必然破敌。现在你只管结营岸上,坚守待变就是了。”子鉴闻命乃舍舟登岸,闭营不出。王僧辩等在芜湖逗留十余日不进,即有人告侯景说:“西师惧我之强,势必逃遁,如果再不出击,机会就要失去了!”侯景乃复命子鉴整备水战,子鉴遵命由陆登舟。王僧辩闻报,即趋进姑熟,子鉴率步骑万余人上岸挑战,又以一种叫鸼的战船千余艘分载战士,准备追逐。王僧辩令小船退后,只留大舰夹泊两岸,子鉴水军认为僧辩怯战,便驾船直追。王僧辩用大船断其归路,以小船四面截击,杀得贼船东沉西没,士卒赴水死者数千人。子鉴弃甲换装,收拾散卒逃还建康。侯景闻败大惧,涕流满面,卧于床上,良久方起。强打起精神,命令石头戍将张宾,将战船用巨石缒沉淮中,堵塞淮口; 再沿淮筑城十余里,抵御西军。
王僧辩军至淮口,见侯景防备森严,乃向陈霸先问计。霸先说:“先前柳仲礼拥兵数十万,隔水而坐,贼登高而望,表里俱尽,故能复我义师。现在想围攻石头,必须速速渡过北岸,诸将如不能当其锋,霸先愿先去立栅。”僧辩表示赞同,霸先遂往石头西面落星山,择地筑栅;王僧辩亦进军招提寿北。侯景亲率万人,铁骑八百列阵于西州之西。霸先说:“我众贼寡,应分其兵势,不要让他聚精蓄锐,反致死于我。”即命诸将分处置兵,与侯景对阵。经过几次反复激战,侯景大败,逃还阙下,召王伟责备说: “你让我称帝,今日怎么样呢?”伟不能答,绕阙而藏。侯景想要逃跑,王伟执辔进谏: “自古难道有叛天子么? 宫中卫士,犹可一战,舍此能到哪里去呢?”侯景叹道: “我昔日败贺拔胜,破葛荣,扬名河朔;渡江平台城,降柳仲礼如反掌;今日是天亡我了!”因与亲党百余骑东走入关。
王僧辩命杜龛、杜崱等入据台城,军士剽掠居民,百姓男女裸露,号注满道。当晚,军中失火,太极殿及宝器羽仪,尽皆焚烧无遗。王僧辩报捷江陵,奉表劝进,且迎都建康。这已是第三次劝进,萧绎复答缓议此事。先前王僧辩东行之时曾问萧绎:“平贼之后,如嗣君万福,应该如何行礼?”萧绎答说: “六门之内,自极兵威。”僧辩说: “讨贼之事由我负责,成济(弑魏高贵乡公者)之事,请另用他人。”萧绎乃密谕宣猛将军朱买臣处置,及侯景兵败,豫章王萧栋与两个弟弟萧梧、萧樛相扶出于密室,途中遇着杜崱,为他们除去锁械。两个弟弟高兴地说:“今日可免横死了!”萧栋却不乐观,说:“祸福相倚相伏,我仍感到不安。”后来朱买臣找到三人,呼之上船共饮,醉后即并沉于水中。
侯景率众逃跑,被侯瑱追上,一阵冲杀,仅余心腹数十人。侯景先前带有两个幼子,为逃命亦推入水中,乘飞舟欲东渡入海。侯景爱妾的哥哥羊鹍,见侯景穷蹙无路,决计反叛,乃乘景白日睡觉之机,令舟夫转舵驶向京口。侯景醒来察觉,召羊鹍询问。羊鹍拔刀对景说: “我们为王效力已经多年,现在王已失败无疑,乞借你头颅博取富贵!”说罢即将侯景击毙,将尸首献于建康。僧辩枭景头颅,传往江陵,将尸身陈列市曹,百姓争食其肉,溧阳公主亦参与其间,一会儿便骨肉皆尽。萧绎得侯景头,悬市三天,用漆烫过,藏于武库。然后按功行赏,以南平王萧恪为扬州刺史; 进王僧辩为司徒、领卫将军,封长宁公; 以陈霸先为征虏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长城县侯。侯景部将任约、谢答仁予以赦免。还有王伟,在狱中上五百音诗,萧绎惜其文才也想下诏赦免。有人对萧绎说: “王伟前日作檄文,文词也很漂亮。”萧绎即命取来,见其中有 “项羽重瞳,尚有乌江之败; 湘东一目,宁为赤县所归”之句,不禁勃然变色,即命将王伟拔舌钉柱,剜腹割肉致死。
至陈霸先与王僧辩班师,公卿百官又一次奉表劝进,萧绎乃准如所请,即位江陵。或许是萧绎预感到前途叵测,即位这一日竟不升正殿,只在偏殿中召集百官,草草行礼。
忧患皇帝
萧绎称帝之时,江陵以东,仅以长江为限,江北之地尽属北齐; 江陵以西,至于峡口,西蜀则为益州刺史武陵王萧纪据守,岭南则由萧勃自主,阳奉阴违,不听号令。
萧绎称帝之后没有几天,内乱外患就再度兴起。先是,王僧辩怕建康宫殿破焚罪名落在自己头上,便将因平侯景功高但不听约束的王琳塞责,请萧绎诛杀王琳。萧绎欲擒故纵,下诏调王琳为湘州刺史。王琳自疑及祸,使长史陆纳先率部众赴湘州,然后自去江陵面君谢恩。临行时,王琳对陆纳等人说: “我要是回不来,你们怎么办呢?”陆纳等人以死相期,众人洒泪而别。王琳一到江陵,便被卫军拿下投入狱中。萧绎另派始安王萧方略为湘州刺史,以廷尉董罗汉为长史,由太舟卿张载陪同入巴陵安抚王琳部下。陆纳与士卒面向建康大哭,不肯受命。张载厉声喝叱,陆纳即令士卒将张载与董罗汉拿下,只放萧方略归报江陵。萧绎派宦官陈旻劝谕,陆纳当着陈旻的面将张载剖腹抽肠,系于马足,策马而行,须臾肠尽气绝,又割心焚骨,对火舞蹈。
萧绎闻报大惊,立即令宜米侯萧循为湘州刺史,带兵往讨陆纳,又征王僧辩率师会讨。萧循军至巴陵,得陆纳降书,说是 “王郎被囚,所以我们逃罪于湘州,不是有谋反之意。”并请送妻子为质。萧循览书笑说: “这是诈降之计,今夜必来袭我。”将部众分头埋伏,自坐于帐中等待。当夜,陆纳果然率兵偷袭,中伏大败,走保长沙。王僧辩与萧循会合,共逼长沙城下,连攻数十日不克。萧绎将王琳送至长沙,令晓谕部众。陆纳率众在城上叩拜,且哭诉道: “朝廷若赦王郎,我们情愿投诚。”僧辩不许,自送王琳回江陵,其时,武陵王萧纪已由西蜀发兵,萧绎为安定内部,不得已赦免王琳,仍遣为湖州刺史,陆纳闻命即降。萧绎不久即征王琳西上拒蜀。
武陵王萧纪是梁武帝第八子,大同三年(537)入蜀为益州刺史。萧纪在蜀地十七年,内劝农桑,外通商贾,财用丰饶,器甲殷积,渐生称帝之意。侯景杀简文帝萧纲之后,萧纪遂于552年称帝,改元天正,并于次年率军东下。陆法和于峡口设立二城,锁江断峡,飞报江陵乞发援师。萧绎大惧,忙遣使劝说萧纪退兵,又遣使西魏,请出兵助讨萧纪。西魏大丞相宇文泰览书大喜,说: “取蜀制梁,在此一举。”遂发兵径袭成都。萧纪行至巴东,闻侯景已平,召太子圆照责问。圆照回答说: “侯景虽平,江陵未服,父皇既已上尊号,怎能复为人下?”萧纪见太子言之有理,决计东进。诸将思家心切,皆言归蜀,萧纪乃下令说: “敢谏者死!”
萧绎离弟锐意东进,乃从狱中释放任约,授为晋安王司马,使助陆法和拒敌。不久又用谢答仁为步骑校尉,率兵助战,且写信给萧纪,劝他立即止兵,不要伤了兄弟和气。萧纪接信不答,仍然攻伐不息。无奈顿兵日久,每战不利,又闻西魏军已围成都,被迫遣度支尚书乐奉业赴江陵求和,请依前书还蜀。奉业知萧纪必败,反对萧绎说:“蜀军缺粮,士卒多死,危亡在于旦夕。”萧绎因此不许求和。
这年秋七月,巴东百姓符开斩峡口城主公孙晃,降于王琳;谢答仁与任约连破三垒,两岸十四城俱降。游击将军樊猛将萧纪团团围住,萧绎密敕樊猛,说是: “让纪生还,不成功也。” 樊猛乃猛攻萧纪,蜀军溃败,萧纪在舟中绕床而走,将金囊扔给樊猛,说:“我把这送给你,请送我一见七官。”樊猛说:“天子如何能见?我把你杀了,金子还能跑了吗?”说着,即将萧纪及其幼子圆满杀死。陆法和亦收太子圆照兄弟三人送往江陵。萧绎将圆照与圆正等关入狱中,绝食而死。
萧绎既除八弟,诏诸军各还本镇,并议还都建康,领军将军胡僧佑等极力谏阻,说:“建业王气已尽,与北虏止隔一江,若有不虞,后悔无及。且自古有言,‘荆州洲数满百,当出天子’,现在枝江生洲,已满百数,陛下于此正应此兆。”萧绎犹疑不决,乃令朝臣议论。黄门侍郎周弘正等人说:“今百姓未见舆驾入建康,以为陛下不过是列国诸王;愿陛下从四海之望。” 时群臣多荆州人,都说: “弘正等人是东人,劝陛下东下,恐怕并非良计。”弘正当面抢白说: “东人劝东,说不是良计; 西人劝西,难道就是长策?”萧绎闻言大笑,复召五百人会议于后堂。萧绎问道: “我想宝都建康,诸卿以为如何?”众臣皆不敢先言。萧绎乃下令说: “劝我迁都者左袒,留此地者右袒。” 一时左袒者过半。武昌太守朱买臣说道: “建康旧都,山陵所在,荆镇边陲,非帝王所居,愿陛下不要再犹疑,免致将来后悔! 臣家在荆州,难道不愿陛下在此立都?但恐这样只是臣富贵,并非陛下富贵呢。”萧绎又令术士杜景豪卜卦,未得迁都吉兆。景豪禀告萧绎,退下后私对亲友说:“此兆恐怕是鬼贼所留!”萧绎见卜卦不吉,又因建康凋残,江陵全盛,故从僧佑等言。诏王僧辩还镇建康,陈霸先还镇京口。
料理完毕,萧绎派侍中王琛山使西魏,西魏宇文泰亦遣侍中宇文仁恕来梁聘问。仁恕至江陵,正遇齐使亦至,见萧绎待己不如齐使,回去告知宇文泰。宇文泰但笑不语。不久萧绎派人招聘,请据旧日版图,重定疆界。宇文泰冷冷地对梁使说:“你们还想开拓疆土么? 但能保住江陵,就算万幸了。”梁使未免忿然,词语多有不逊。宇文泰对左右说:“古人有言,天之所弃,谁能兴亡?这不是说的萧绎么?” 由是决计图梁。梁王萧察闻听此事,更加给宇文泰送去重礼,并屡请出师日期。魏将马伯符,原为梁臣,探听到消息遣人送书告梁,萧绎不以为实。置之不问。
这时有广州刺史萧勃,因是陈霸先推荐而非萧绎任命,心不自安,启求入朝。萧绎迁萧勃为晋州刺史,而因王琳部众强盛代为广州刺史。王琳与主书李膺友善,私下对李膺说: “琳本一小人,蒙主上拔擢至此,能不感恩?现在天下未定,即迁琳岭南,倘有不测,我如何远道奔援? 窃想主上旨意,无非疑我生变,琳分望有限,难道能与主上争帝吗?为主上计,不如以琳为雍州刺史,镇守武宁,我自放兵屯田,为国御侮,君臣一德,内外无忧,难道不是良策么?”李膺服琳所言,但却不敢奏明萧绎。王琳乃陛辞而去。
承圣三年(554)十月,西魏遣柱国常山公于谨、中山公宇文护、大将军杨忠等率众五万由长安出发,入寇江陵。西魏荆州刺史长孙俭将大军迎入戍所,向于谨问道:“大军前往江陵,为萧绎策划,该怎么办呢?”于谨答道:“跃兵汉沔,席卷渡江,直据丹阳,乃为上策; 移郭内居民,退保子城,深沟高垒,等待援军,不失中策; 如果不先移城,只守外郭,就是下策了。”长孙俭又问道: “据公高见,萧绎能出何策?” 于谨回答: “我料萧绎必出下策。”长孙俭问以何故,于谨说: “萧绎为人庸懦无谋,多疑少断,百姓又难与虑始,皆恋邑居,所以知其必出下策。”长孙俭叹服。于谨统兵南下。
武宁太守宗均忙向朝廷报急,萧绎召公卿商议,领军胡僧佑、太府卿黄罗汉说:“两国通好,未生嫌隙,不会有此事情。”侍中王琛也说:“臣前日使魏,见宇文温颜相待,必无侵犯之理。”萧绎乃令王琛再次入魏探听消息。这时又有谍报称于谨已至樊、邓,梁王萧察率众会合。萧绎喜欢玄谈,于龙光殿讲《老子》,闻此消息乃停讲备战。王琛至石梵,未见魏军,驰书报黄罗汉边境无事。萧绎乃复讲《老子》,百官着戎服听讲。次日警报迭至,萧绎使主书李膺赴建康,征王僧辩为大都督、荆州刺史,命陈霸先迁镇扬州。僧辩急遣豫州刺史侯瑱、兖州刺史杜僧明等分领诸军赴援。
十一月,萧绎亲自乘马出城,督军插木为栅,周围六十余里。又命领军将军胡僧佑都督城东诸军事,尚书右仆射张绾为副; 令左仆射王褒都督城西诸军事,四厢领直元亮为副。其他王公以下,各派职守。不久又命太子元良巡阅城楼,令居民助运木石。防备初有头绪,西魏大军已经到来。武昌太守朱买臣、衡阳太守谢答仁等出城交战,各有杀伤。不分胜负。
萧绎此时想起王琳,复征琳为湘东刺史,使引兵入援,然而路途遥远,丝毫不能应急。西魏统帅于谨令纵火焚栅,波及城楼二十五座,和几千家平民百姓。萧绎至所焚城楼,望见魏军渡江筑起长围,叹息不知所为。又过几日,信州刺史徐世谱、晋安王任约于江南马头筑垒,遥应江陵。当夜,萧绎巡城望见援军灯火,犹信口赋诗,随从侍臣多随声应和。萧绎复裂帛为书,催促王僧辩说: “我忍死待公,何不速至?”谁知传信人被西魏截住,无由通达。
西魏军大举攻城,梁将王褒、朱买臣等出战皆败,唯胡僧佑亲犯矢石,坚守城池,相持数日。这天,胡僧佑中箭身亡,朝野震惊。朱买臣按剑进去说: “宗懔、黄罗汉二人谏还建康,以至有今天之难。只有将二人斩首才可谢罪天下!”萧绎叹了口气,说: “前日不愿移都,实是我的意见,宗黄二人有什么罪呢?”
西魏倾力攻城,有人偷开西门迎入魏军。萧绎与太子、王褒、谢答仁、朱买臣退保金城,令汝南王大封,晋熙王大圆作人质,向于谨请和,于谨不许。其时城南已破,而城北诸将犹苦战不止。至晚,闻城陷,渐次散去。萧绎知大势已去,入东阁竹殿,命舍人高善宝焚古今图书十四万卷,自己也要投火自焚,被左右宫人阻止。萧绎恨恨不已,用宝剑击楼,叹息说: “文武之道,今日尽矣!”又令御史中丞王孝祀作降文。谢答仁、朱买臣坚决反对,说: “城中兵众犹强,乘暗突围出去,贼必惊慌失措,那时我们即可渡江与任约会合。”萧绎文人,平常不善骑马,摇头说道:“事必无成,只增耻辱。”谢答仁说:“我可以扶掖陛下。”萧绎询问王褒意见,王褒说:“答仁乃侯景余党,怎可相信?与其成彼之功,不如自己投降。”谢答仁又请守子城,萧绎壮其行,授城中大都督,并许配以公主。然而再与王褒商议,王褒仍说不可,萧绎乃收回成命。答仁闻命欲入宫求见,被门吏所阻,气得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萧绎令作降书送出,于谨征太子为质,萧绎派王褒护送太子。于谨的儿子因王褒善书,给他纸笔,让他写一条幅,王褒不加思索,竟写下 “柱国常山公 (于谨) 家奴王褒”字样。于谨令王褒召萧绎出迎,萧绎乃撤去羽仪之物,着素衣乘白马出东门,感慨万端,抽剑击门说: “萧世诚一至于此乎!” 至白马寺北,魏军夺其骏马,用一匹劣马代替,并使大个有力的少数民族士兵用手扼住其背。途中遇到于谨,强令跪拜,萧察亦在旁斥辱,萧绎无可奈何,只得忍气吞声。于谨使萧绎至龙泉庙,将武陵、河东二王子孙从狱中放出,皆锁械严酷,疮痍腐烂,令萧绎就近看视,说: “他们都与你有骨肉之亲,而忍虐如此,怎么能做君主呢?”萧绎面红耳赤,无以为答。
梁王萧察请将萧绎交与他看管,于谨答允。萧察乃带萧绎归营,囚于黑布幔之下,萧绎受辱不堪。过了几天,于谨令开府仪同三司长孙俭入据金城。长孙俭特地去看望萧绎,萧绎对他说: “城中埋金千斤, 我想送给您。”长孙俭便带萧绎入城, 绎对俭哭诉萧侮辱形状,且对俭说: “刚才所说,实不得己欺骗足下,难道有天子埋金的吗?”长孙俭乃将萧绎置于主衣库。
十二月,于谨派人去逼萧绎作书召王僧辩,萧绎辞以不可。使者问:“王现在难道是自由的吗?”萧绎回答说:“我既不自由,然僧辩亦不由我。”萧绎又向长孙俭求宫人王氏、荀氏并幼子犀首,长孙俭答应了他的要求。这时于谨正筹划如何处置萧绎,萧知道后,坚决请求杀掉萧绎,并遣尚书傅准监刑,用土袋将萧绎压死。时年47岁。萧令用布缠尸,外用蒲席为殓,草葬于津阳门外。明年四月,追谥为孝元皇帝,庙号世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