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学·魏晋至隋唐时期的诗经学

诗经学·魏晋至隋唐时期的诗经学

东汉以后,郑玄《毛诗传笺》独盛,三家《诗》在魏、晋已渐趋式微。此后《诗经》研究主要是沿着《毛传》、《郑笺》道路向前发展。注重经文校勘、训诂、诗旨阐发、礼教宣扬以及典章制度、博物知识的考证等朴学实知,史尊“汉学”。因而魏晋至隋唐的诗经学大体围绕《诗》,通过三个方面的纷争探讨。一是所谓“郑、王之争”,二是文字训诂的深入,三是博物研究的兴起。到隋唐时趋于一致,出现了陆德明《经典释文·毛诗音义》的综合、颜师古的《五经定本》的统一文本与孔颖达等《毛诗正义》的统一训释,从而奠定了 《毛诗》正宗的历史地位。

文字训诂及校勘,已有《尔雅》、《方言》、《说文解字》等著作为诗经学提供了相当厚实的基础。此后又有三国时魏人张揖的 《广雅》、晋代吕忱的 《字林》、南朝梁人顾野王的《玉篇》等相继出现。给古书注音释义的音义之学大兴,也为《诗经》研究提供了更为直接的语言文字依据。与此同时,三国时吴人陆玑的《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则开创了《诗经》博物学研究之先河。

郑玄宗《毛诗》,重古文,兼取今文,成就卓越,但其后也遭到学者的訾议。三国时魏人王肃攻郑最力,形成长达数百年的“郑、王之争”。王肃(195—256),字子雍,王朗之子,晋武帝司马昭的妻父。他也遍治群经,兼通今古,在当时号称“王学”,但好贾逵、马融而不好郑氏,因而利用郑玄兼取今文的特点,著《毛诗注》、《毛诗义驳》等,“申毛难郑”,或以今文驳郑之古文,或以古文驳郑之今文。如 《秦风·无衣》,本为描写秦地士兵同仇敌忾投入战斗。《毛诗》小序则云: “《无衣》,刺用兵也。秦人刺其君好攻战、亟用兵,而不与民同欲。”《郑笺》为牵合小序,以此为刺诗,故解“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句云:“君不与我同欲,而于王兴师,则云‘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往伐之,刺其好攻战。”王肃也认为这是一首刺诗,但解释为“疾其好攻战,不由王命,故思王兴师是也”。可见,王肃虽不能脱离小序的限制,却要故意与郑说分驰。王学在当时的影响很大,多少也有政治上的原因。西晋以后,或尊王难郑,或申郑驳王,纷争未休,结果郑学的地位日益占有优势,王学则终衰而至失传了。清人马国翰《玉函山房辑佚书》收有王肃著作的数种辑本。

这一时期音义之学兴起并发展,与《诗经》关系最密切的是陆德明《经典释文》中的《毛诗音义》。陆德明(约550—630),名元朗,身历陈、隋、唐三朝,《经典释文》书成于入隋之前,共三十卷,其中《毛诗音义》三卷。《音义》以释音为主,兼及训诂与校勘。其特点是采用反切法注音,间或也用直音。一般认为,反切法是随着佛经传入中国而产生发展的,比直音注音更为精确,陆氏之前已有许多人采用。《经典释文》一书采用众多经师之说,如《毛诗音义》就采纳了诸如《毛诗故训传》(郑氏笺)、马融注、王肃注、谢沈注、陆玑《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及郑玄、徐邈、蔡氏、孔氏、阮侃、王肃、江淳、干宝、李轨《诗音》,崔灵恩《毛诗集注》、徐爰 《诗音》、沈重《诗音义》等。所以陆氏《音义》搜罗宏富,正如《经典释文·序录》所说,“古今并录,括其枢要,经注毕详,训义兼辩,质而不野,繁而非芜,示传一家之学,用贻后嗣”。经采入《毛诗正义》后,《毛诗音义》遂成为其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魏晋南北朝以来,政权更迭,南北分立,学术也分为南北二途,所谓“南学约简,得其英华,北学深芜,穷其枝叶”(《隋书·儒林传》),反映了南北学派的不同风格。隋唐统一后,学术也面临要统一的问题。陆德明由南人入北,已显示了这种合流趋势。唐初,唐太宗诏颜师古考定《五经定本》,统一经书文本;诏孔颖达(574—648,字冲远)与王德韶、齐威、赵乾叶、贾普曜等共同撰修《毛诗正义》,以隋代学者刘焯《毛诗义疏》、刘炫《毛诗述义》为稿本,“削其所烦,增其所简”(《毛诗正义序》),吸收南北朝以来的义疏成果,参酌古注,疏解《毛传》、《郑笺》,成为士人传习的统一教本。

《毛诗正义》遵循“疏不破注”的原则,疏解经、传,“乃归论一定,无复歧途”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由于它“融贯群言,包罗古义”,注释训解的内容遍及诗篇大义、字词训诂、名物典制、天文地理、史实考据以及前人引言出处,故材料十分繁富,充分反映了魏晋到唐代诗经学的研究成果。《正义》凡遇毛、郑异同之处,往往只是分别加以疏解,各从其义,而不强为与夺。

《正义》有时也表述自己的见解。如《周南·汉广》:“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毛传》: “思,辞也。汉上游女,无求思者。” 《郑笺》:“木以高其枝叶之故,故人不得就而止息也。兴者,喻贤女虽出游流水之上,人无欲求犯礼者。”《毛传》既解“思”字为语辞,又解为“思想”的实辞。《郑笺》则将“息”、“思”均解为实辞。《孔疏》:“以‘泳思’ ‘方思’之等,皆不取 ‘思’为义,故为 ‘辞也’。《经》 ‘求思’之文,在 ‘游女’之下,《传》解‘乔木’之下,先言 ‘思,辞’,然后始言 ‘汉上’,疑《经》 ‘休息’ 之字作 ‘休思’ 也。何则?《诗》之大体,韵在辞上,疑 ‘休’、‘求’ 字为韵,二字俱作‘思’。但未见如此之本,不敢辄改耳。”谨慎地说明自己的见解。

《诗经》研究由汉到唐,踵事增华,《毛诗正义》是其集大成的著作。《正义》注重文字音韵训诂校勘,也注重诗篇大意的训释,征引繁多,内容丰富,态度谨慎,既是汉代章句训诂之学的总结,又开启了宋代义理之学的发展,承前启后,至今仍是《诗经》研究者的重要参考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