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文化·泱泱古齐·尚武勇,“隆技击”
齐国崇尚武勇有悠久的历史渊源。齐建国之前,这里的夷人很早便以尚武善射而有名。“夷”字从“大”从“弓”,像一位正面伸臂的人身上挎着弓箭的形象,神话传说中东方夷人的英雄后羿、蚩尤等也都以勇武善射著称于世。齐建国后,对夷人的勇武风俗有所承继。此外,一方面,太公封齐时得有专伐特权,另一方面,太公本人就善于谋略,是一位军事名家,这对齐尚武之风的形成都有重要影响。
姜太公以后的历代齐国君臣大都对“尚武任勇”十分重视。特别是春秋战国时期,周天子失去了控驭天下的能力,各个诸侯国竞强斗雄,烽火四起,强者得以生存壮大,而弱者则遭吞食兼并。《韩非子·五蠹》说“当今争于气力”,《管子·君臣》也承认“武勇者长”,各国诸侯为了在列国争斗中站稳脚跟,都希望通过武技来提高兵战素质,因而都注意加紧训练兵士,提高争战技能。在这种情况下,崇武尚力遂成为时代风气。
与各诸侯国相比,齐国更加重视武功,从国君到士民,莫不以武勇为荣。就国君来说,像齐桓公、齐威王这样的有为君主自不待言,连一些平庸之君也颇能鼓励勇武之风。据《晏子春秋》记载,齐庄公就表现得比较典型,他本人喜好勇武,“奋乎勇力”,“任勇力之士而轻臣仆之死”;齐景公也曾说“欲得天下勇士,与之图国”。《公孙龙子·迹府》中也记载了齐闵王喜欢勇武的事情,说他选臣用士的标准是看其敢不敢在大庭广众间与人搏斗,如果怯懦便弃而不用。国君所好,臣民仿效,士民们遂争强斗勇,以此相尚。《管子·五辅》说齐国百姓士民“贵武勇而贱得利”,把武勇看得比利还重。《晏子春秋·内篇杂下》说“齐人甚好毂击,相犯以为乐,禁之不止。”毂击,指以车轮的轴头相撞。齐国人在道路上驾车行驶,相遇时故意撞击对方车轮轴头,互不相让,以此取乐,并且禁之不衰。《吕氏春秋·当务》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齐国两个好勇的人,一个居住在东郭,一个居住在西郭,有一次二人在途中相遇,便相约饮酒。酒过数寻,一人说:“姑求肉乎?”另一个人说:“子,肉也;我,肉也。尚胡革求肉而为? 于是具染而已。”二人便抽刀割对方的肉吃,直到死去为止。当然,“勇若此不若无勇”,但由此亦足见齐人的争强好勇之心。
因为崇尚武勇,齐国勇力之士大批涌现。他们有的行侠仗义,热衷格斗;有的暗杀行刺,鸡鸣狗盗。至于剑士、武夫、力士、刺客、拳勇之类,更是充溢于邑野。孟尝君以好客著称,门下养士数千人,有不少人便识剑善斗,具有鸡鸣狗盗之技。他在薛地时,“招致天下任侠”,“闾里率多暴桀子弟”(《史记·孟尝君列传》)。像能够“生拔牛勇”的力士孟贲,敢于行刺秦王的剑客荆轲,都是齐国勇武之士的典型代表。至于《晏子春秋·内篇谏下》中记载的“手剑击杀两蛟”的菑丘诉、“一搏特狠而再搏乳虎”的公孙接、“仗兵而却三军者再”的田开疆等等。虽然故事记载本身有一定的虚构成分,但也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齐国士民的勇武。
由于崇尚武勇,齐人十分留意搏斗的技巧,故《荀子·议兵》篇有“齐人隆技击”之说。技击是齐地尚武风俗的重要表现,也是齐国武技的精华。先秦以前,武学尚处于萌芽状态,人与天之间的格斗主要靠自身力量的大小,而对搏斗的技巧重视不够。齐国的技击则是以技巧胜勇力,即改以力御敌为以术制敌,从此,灵活多变的搏击技巧在军事斗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为鼓励百姓尊尚攻击技巧,齐国规定:“其技也,得一首者,则赐赎锱金”(《荀子·议兵》)。就是说,能杀敌一人,可得赏金四分之一两。据载,齐闵王就是依靠了齐人技击的高超,发挥单兵作战、以巧取胜的武技优势大败敌军而成为诸侯中的强者。这就是《汉书·刑法志》所说的“齐闵以技击强”。
为了提高军队的战斗力,齐国的军事家也都十分注重技击。在临沂银雀山汉墓里发现的《孙膑兵法》残简中,就有一条珍贵的技击资料:“左右旁伐以相趋,此谓畟钩击。”意思是先用左、右手从侧面横击,紧接着向前猛烈冲击,这就是“畟钩击”。
齐国的尚勇好武、尊隆技击,使齐国保持了强以攻敌,守能护城的优势。所以《史记·张仪列传》称齐国“地广民众,兵强士勇”,“天下强国无过于齐者”。齐人的“尚武”不仅造就了齐国当时的强盛,还给后世带来了重要影响。
首先,齐国尚武,注重谋略,造就了一大批军事名家。他们中有著名的将领,在当时的战争舞台上潇洒风流,威武雄壮,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创造了赫赫战绩,为中国的军事史写下了光辉的一页;有的还是军事理论家,如姜太公的《六韬》、管仲的《管子》、司马穰苴的《司马法》、孙武的《孙子兵法》、孙膑的《孙膑兵法》以及稷下兵家的有关著述,其中都有精辟的军事理论阐述。特别是《孙子兵法》,其中对战争与政治、经济的关系,对战争全局的战略分析,对战略原则与战术原则的提出,及对战争之与“天时”、“地利”的关系等等都作了精到的论述,还提出战争中之官兵关系、将帅指挥、敌情判断都有其自身规律可循的见解。孙武的这些论述不仅在当时称誉天下,就是在20世纪90年代的海湾战争中,多国部队官兵也还在学习、运用。孙武不愧“兵家鼻祖”“武圣”的美称。
第二,齐国尚武,不但注重攻战也十分注意战争守备,注重防御设施的建设。城池是春秋战国时期的有效防御手段,齐人便在城市建设中因时因地,精思巧变,使齐都临淄真正起到“筑城以卫君,造郭以守民”的作用。齐国边界的长城更是一道有效御敌的屏障。它从春秋时将挡水的堤防加高加厚成为“钜防”,从开始修建,到宣王时期止,经过几代的努力,终成一条西起黄河之畔,东到东海之滨,绵延一千余里屹立在国之南境的“备楚”长城。在先秦各国,甚至世界各国,齐国是第一个修筑长城的国家,充分而具体地体现了“国备”(《墨子》)思想。
第三,齐国“隆技击”对后世影响极大。齐人首创技击,开辟了以技击胜勇力的武事新领域,人们开始利用技击的灵活多变在军事活动中大显神威。两千多年来,技击更新变衍、增多补益,最终汇成现代蔚为大观的中华武术。据说,历史上的山东武艺与武术,无不本齐国武技为始源,并大承其风尚。魏晋之际的泰山习武团体,隋唐时期的山东剑术,宋金之间的梁山拳、梨花枪,以至明代的四大武宗,均与先秦之齐国武技有着某些关联。明人王士性在《广志绎》卷三中就说:“青州人易习乱,御倭长枪手皆出其地,盖是太公尊贤尚功,桓公、管仲首霸之地也。”明代青州武技称著天下,长枪手们出省巡战,屡挫倭寇,时人仍然认为这是齐国的武技传统而致。足见其影响之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