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六日玩月·[宋]孔平仲》原文与赏析

[宋]孔平仲

团团冰镜吐清辉,今夜何如昨夜时?

只恐月光无好恶,自怜人意有盈亏。

中秋赏月,已经积淀成为一种文化传统、民间风俗与民族审美心理。所以诗人对八月十五日的夜月富有特异的敏感,如韩愈说,“一年明月今宵多”(《八月十五夜赠张功曹》)、苏轼说,“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中秋月》),清代邹祗谟说,“此夜中秋月,清光十万家”(《中秋京邸》)。而这种敏感主要来自于赏月习俗的“推波助澜”,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记北宋时,“中秋夜,贵家结饰台榭,民间争占酒楼玩月。”吴自牧《梦梁录》记南宋时中秋节,“王孙公子,富家巨室,莫不登高楼,临轩玩月”,“玩月游人,婆娑于市,至晓不绝。”从以上两本笔记小说看来,人们对月亮的审美过程已由“望”进入了赏、玩的阶段,所以此篇亦云“玩月”。

赏玩之乐,又推动了对中秋月色特殊情趣的描述,“纤云四卷天无河,清风吹空月舒波”,韩愈通过视觉来以动衬静;“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苏轼又通过听觉来以静衬动。二诗动静交错,同至佳境。而从这个角度来看,孔平仲的中秋节,则别具另一番情趣。他觉得,人们对八月十五日的夜月,似乎赏玩得过于“偏爱”了,而对八月十六日的夜月,似乎冷落得过于“不公”了。所以他避“热”就“冷”,复于十六日“玩月”。“团团”,状月满如镜。“冰镜”,又渲染出月色的明亮。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天空,清辉四射,洁白可人——显然,孔平仲感受到了十六日夜月的“姣好”,并为它遭到人们的“冷遇”而不平。冷暖之变,何其疾也!今夜的凄清、冷落怎能与昨夜的热烈、喧闹相比?

那么,这种截然相反的态度是不是月亮本身造成的呢?作者将人们的风俗、爱好所造成的偏执、片面,升华到哲理的高度来体认。“只恐月光无好恶,自怜人意有盈亏”,则从昨夜的狂热之中最早苏醒过来,从而展开了冷静的理性思考:人们厚“彼”薄“此”,是不是审美对象本身的变化与差异呢?作者清楚地告诉我们,月光如昼,月白风清,月华如涌,它本身是永恒、长存、客观、一致的,决没有好恶之别。至于月之阴晴圆缺,晦朔盈亏,虽能引发人们种种遐思,但它本身是没有变化的,而之所以产生差异,是人们的审美主体的爱憎之情形成的。因而启示我们:长期以来,对八月十六日的夜月、对“亏”月的冷落,是不公平的,也是片面的。应该摒弃主观随意性,而认识到事物客观存在的不可抗拒性。

玩月是如此,观日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而人之浮沉,习性异同,其难于体认者,又将数倍于玩月观日,“偏执”、“片面”难免也。这恐怕才是作者创作此诗的深层意蕴与主体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