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唐衢二首(其一,节选)·[唐]白居易》原文与赏析

[唐]白居易

自我心存道,外物少能逼。

常排伤心事,不为长叹息。

《伤唐衢》是诗人为悼念友人唐衢的逝世而写的诗作。“自我心存道,外物少能逼”是诗的开头两句,意思是说,自从我内心存有大道之后,便善于自处,很少受外在事物的影响而感到迫促。“外物少能逼”化用《淮南子·兵略训》“是故入小而不逼,处大则不窕”之语,意为不为外物所动,进退自如。所以紧接着诗人便说:“常排伤心事,不为长叹息。忽闻唐衢死,不觉动颜色。”可见开头四句是作“反面文章”,为的是反衬对唐衢的死感到的震惊、无法自制的悲恸。显出诗人对唐衢的深情厚谊,使不轻易动情的诗人也为之“变颜色”。诗情形成迭宕,顿挫有力。

这两句,如果孤立起来看,其意也颇值得寻味。首先,“道”是个很复杂的概念。儒家之道,是孔孟的救世济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大道。而道家之道,则是自然天道,齐物我、泯是非、遗世独立,修身养性,追求自我的逍遥。白居易与封建时代的许多知识分子一样,往往杂儒道两家之学兼而用之。“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或者治世则用儒学,养身则用老庄。所以他的“道”,一方面是儒家的用世之志,有孔子的“杀身成仁”、孟子的“舍身而取义”的气节,所以不计个人得失,犯颜直谏,为民排扰解难,忤权贵而不避。他在《李都尉古剑》一诗中就表现了这种心存大道、不为外物所逼的勇气:“至宝有本性,精刚无与俦。可使寸寸断,不能饶指柔。愿快直士心,将断佞臣头。”他用诗作武器,反映民生疾苦,为正义而大声呼吁:“但伤民病痛,不识时忌讳,遂作《秦中吟》,一吟悲一事。贵人皆怪怒,闲人亦非訾。”白居易的这种“外物少能逼”的浩然之气、坦荡襟怀,正来自于他的“心存道”——来自“杀身成仁”、“舍身取义”之儒道。

另一方面,白居易的不为外物所逼、“常排伤心事,不为长叹息”的善于自我排遣的态度,又多少带有道家的喜怒不动于心、“死生无变乎已”的色彩。《庄子·逍遥遊》里就描写过心怀大道的至人、圣人、神人,能够“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土山焦、金石流而不热”,这也许就是“外物少能逼”的出典吧。

从这两句里,我们可以体味到,崇高的信仰、人生观念给人带来的巨大精神力量。无数为人类文明进步作出卓越贡献的伟人,他们那种不怕牺牲的勇气、百折不挠的意志、不可动摇的信心、忠贞不渝的节操,都源于“心存大道”——源于崇高的信仰。即使作为一个普通的凡人,要使人生过得有意义,要得到真正的愉快和欢乐或要在事业上取得成功,也必须有高尚的人生信仰。

从精神生活而言,“道”代表着一种雄视人寰、吐纳宇宙的精神境界,“心存道”则能高屋建瓴、居高临下地驾驭一切,不为外界所左右,就坦然自若地对待一切变故。在人生战场上,就能像周瑜大战赤壁那样:“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