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调]折桂令》言情赠友诗歌
忆别 (十二首选二)
想人生最苦离别。三个字细细分开,凄凄凉凉无了无歇。别字儿半晌痴呆,离字儿一时拆散,苦字儿两下里堆叠。他那里鞍儿马儿身子儿劣怯,我这里眉儿眼儿脸脑儿乜斜。侧着头叫一声 “行者” ,阁着泪说一句 “听者”:得官时先报期程,丢丢抹抹远远的迎接。
想人生最苦离别。恰才燕侣莺俦,早水远山叠。孤雁儿无情, 喜蛛儿不准, 灵鹊儿干㿱。 存的你身子儿在, 问甚么贫也富也。这些儿信音稀,有也无也; 独言独语,不断不绝; 自跌自堆,无休无歇。叫一声负德冤家,送了人当甚么豪杰!
《忆别》 是用哀苦凄婉的笔调写成的组曲。全组共十二首,这里选其两首。它通过一位女子的述说,表现离别的悲苦,送别的依恋,别后的企盼。其惜别之情,爱恋之意达到了淋漓尽致、愁惨欲绝的极境。通过对人物神态、对话的描述和别后重逢的渴望,一个坚贞专一、忠于爱情、情感炽烈的少妇形象,栩栩如生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第一首是描述离别的。“想人生最苦离别”,一语破的,是整组组曲的主旨。诗人采取 “总分法”先对题旨加以概括,而后从不同角度分别抒写。首先,诗人一反其他表现离别的场景中,多描写情人内心凄苦的笔法,紧接首句之“苦离别”三字,另辟蹊径,从三个汉字的形体结构特点逐字推究: “三个字细细分开”之后,“别”字之半为 “另”,外形若 “呆”而非 “呆”,是为“痴呆”; “离”的繁体为 “離”,分拆为二亦在情理之中; “苦” 字由“艹”和 “古”上下结构,故诗人说 “两下里堆叠”。尤为称道的是,首句写作 “苦离别”,析字顺序却为 “别离苦”,同时蕴含了 “离别苦”,三字完全可以连环运用,是古诗文 “联珠”方法的妙用。作者寓离别之苦于文字形体结构分析之中,通过分析道出女子内心之苦: “離”,是把钟爱之人 “一时拆散”; “半晌痴呆”,刻画了情人离别痛苦的情状; 而“两下堆叠”的离别之“苦” ,不正是挚爱双方的心理反映么? “语不惊人死不休”。这种精巧析字的笔法,别出心裁,令人拍案叫绝。
接下来,诗人笔锋一转,用人物的神态和对话,勾勒出依依惜别的动人画面: “他那里鞍儿马儿身子儿劣怯,我这里眉儿眼儿脸脑儿乜斜。”这是内心悲苦在形体上的表露。他“侧着头叫一声 ‘行者’ ”,她“阁着泪说一句 ‘听者’; 得官时先报期程,丢丢抹抹远远的迎接。”这里的“行者”即“走了”之意; “听者”,乃“听着”之声。男的欲行又止,挥手告别说“我走了”;女子满含热泪叮嘱说: 你听着啊,如果此行应考中榜,千万先报个归期,我会梳洗打扮远远地去迎接你! 至此,我们仿佛能透过纸背,看到他们一步一回头,望断情中人的不忍别离的容颜和踟蹰不前、欲行又止的步履。双方的痛苦和希望展露得淋漓尽致,跃然纸上,呼之欲出。
如果说第一首是写情人惜别的话,那么第二首则是描写别后的相思。曲子一开始,追叙了不久前夫妇相亲相爱,如今山水远隔的情景: “恰才燕侣莺俦,早水远山叠。”这里,“俦”是伴侣之意,“燕侣莺俦”,形容男女欢爱如燕莺般和谐作伴。而从“燕侣莺俦”到“水远山叠”,从相聚相偎到杳无音信,是多么巨大的变化! 诗人又在两者之间,运用 “恰才”与 “早”二词,准确地再现这种剧变,从而形成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引起读者心灵的共鸣。
然而,闺中少妇的苦苦相思,得到的却是“孤雁儿无情”,这怎不使她刻骨铭心地伤感呢?于是,无限的悲伤逐渐变成了对远行不归的情人的怨恨。“存的你身子儿在,问甚么贫也富也。这些儿信音稀,有也无也; 独言独语,不断不绝; 自跌自堆,无休无歇。叫一声负德冤家,送了人当甚么豪杰! ”这段曲词,是女子爱的升华。她只希望情人身体健康,早日归来,已经不考虑是贫是富。联系到第一首“得官时先报期程”,说明女子思夫心切,已经不考虑情人功名成就了。表面上的怨恨之辞,实质上反映了对情人绵绵的相思之意。诗人以思妇的“怨恨”表现深沉的相思,不能不说匠心颇为独到。
在艺术手法上讲究对仗,是组曲 《忆别》 的重要特色。如第一首三、四句,第二首中间的“孤雁儿无情”三句,彼此对仗,按曲牌要求灵活地使用了鼎足对。“独言独语,不断不绝; 自跌自堆,无休无歇”,运用散曲特殊对仗方式——联璧,显得更加工稳。不少诗句本身,又颇为讲究自相对仗。以上,无疑显示了作者娴熟的散曲格律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