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词·刘禹锡》原文与赏析

刘禹锡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还有晴。

这首诗写于作者贬居夔州(今四川奉节)期间。夔州是竹枝词的故乡,“里中儿”每每“联歌竹枝”,“聆其音,中黄钟之羽,卒章激讦如吴声,虽伧伫不可分,而含思宛转,有淇濮之艳”(《竹枝词九首引》)。这不免引起他仿作的兴趣,于是依调填词,前后写成《竹枝词》十一首。这是其中一首摹拟民间情歌的作品。作品的抒情主人公是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女,其内心世界是微妙而丰富的。尽管其情早有所钟,但对方却尚未明确表态,所以她一点芳心不免多方揣度。作者巧妙地采用融人情于物态的手法,纡曲有致地表现了她那种乍阴乍晴、时忧时喜的特定心理。

首句渲染环境。杨柳绽青,江水平堤,见出这是极易撩人情思的早春季节。环境若此,季节若此,无怪女主人公要产生缠绵悱恻的“怀春”之情了。次句借歌声为媒介,揭出女主人公心理活动的指向——“郎”无疑便是她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在这般充满诗情画意的环境、季节中,渴望着爱的甘霖的她忽然听到了“郎”那动听而又费解的歌声。她苦苦地思索和琢磨:这歌声究竟表达了什么呢?能不能据此断定他对自己一往情深、恰如自己对他那样呢?答案是: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还有晴。”这似乎纯系刻划景物,其实正是对人物特定心理的一种巧妙折射。明人谢榛认为这两句“措辞流丽,酷似六朝”(《四溟诗话》)。所谓“六朝”,是指六朝乐府民歌。六朝乐府民歌多用谐音双关语来表达恋情,如以“莲”谐“怜”、以“碑”谐“悲”、以“篱”谐“离”等等。的确,作者这里是效法六朝乐府民歌,以天气的“无晴”与“有晴”谐人物的“无情”与”有情”。春末夏初之际,南方的天空中常常出现如是的奇景:这边白云翻卷、雨帘高挂,那边却红日朗照、一片晴明。作者便以这一气候特点来写照女主人公的心境,她的始而惊喜、继而疑虑、终而迷惘,都融合在这“道是无晴还有晴”的物态中,她多么希望心上人的态度能更加明朗些,源源不断地向她发射爱的信息。然而,也许为了考验她的真诚,对方的歌声却偏偏如此暖昧,害得她忐忑不安,费尽猜详。这些,虽然作者并没有直接表述出来,读者却不难意会。正因为作者采用这种移情入景、欲吐还吞的抒情方式,全诗显得情思宛转,余味无穷。(萧瑞峰)

词意高妙,元和间诚可以独步。道风俗而不俚,追古昔而不愧,比之杜子美《夔州歌》,所谓同工而异曲也。(〔宋〕黄庭坚《跋刘梦得竹枝歌》)

《竹枝词》云: “杨柳青青江水平……”予尝舟行苕溪,夜闻舟人唱《吴歌》歌中有此两句,余皆杂以俚语,岂非梦得之歌自巴渝流传至此乎? (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十二)

此首起二句,以风韵摇曳见长。后二句言东西晴雨不同,以“晴”字借作“情”字。无情而有情,言郎踏歌之情,费人猜疑。双关巧语,妙手偶得之。(俞陛云《境浅说续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