酹江月 秋夕兴元使院作,用东坡赤壁韵·胡世将

胡世将

神州沉陆,问谁是、一范一韩人物。北望长安应不见,抛却关西半壁。塞马晨嘶,胡笳夕引,赢得头如雪。三秦往事,只数汉家三杰。试看百二山河,奈君门万里,六师不发。阃外何人,回首处、铁骑千群都灭。拜将台欹,怀贤阁杳,空指冲冠发。阑干拍遍,独对中天明月。

这是一首感时抚事的忠愤之作,约写于宋高宗绍兴十年(1140)。这一年夏,金人叛盟南犯,分四路攻宋。其西路陷同州(今陕西大荔县),入长安,诸路皆震。当时,胡世将任川陕宣抚副使(题中兴元即川陕宣抚使驻地),与吴璘同心保蜀,出兵抵抗。六、七月间打了一些胜仗,遏制了金兵的攻势,使“金人逡巡不敢度陇,分屯之军得全师而还”。与此同时,刘琦、岳飞、韩世忠诸将也在中原地区重创金兵,形势大有好转。但恰在这个时候,朝廷却由秦桧力主和议,八、九月间,罢斥一批力主抗战的人物,将淮河至大散关以北土地拱手让给了敌人。作者痛恨奸臣误国,因借此词以泄其愤懑之情。

上片开头,作者即以愤愤不平的语气发问,表达其对朝廷的不满心情。范仲淹和韩琦曾于北宋仁宗时主持陕西边防,令西夏不敢骚扰。当时《边上谣》云: “军中有一韩,西贼闻之心胆寒;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作者身在关中,故就近取譬用典。“北望”二句,承“神州沉陆”而来,进一步说明形势的严峻:长安失陷了,函谷关以西的大片土地尽沦于敌手。说“应不见”、“抛却”沉痛之极。“塞马晨嘶,胡笳夕引”三句转写自己。作为边塞将领,作者也曾晨骑战马出征,晚伴胡笳宿营,紧张热烈,但到头来落得满头白发,却未能象韩、范那样,赶走入侵的敌人。这三句既是对自己战斗生活的写照,也是对开头问句的回答:当此国家危急存亡之秋,并不缺乏以身许国的有志之士,也不乏韩、范那样的镇边将才,无奈朝廷主战不力,奸臣纷倡和议,空令有志报国者“等闲白了少年头”。作者接着叹惜道: “三秦往事,只数汉家三杰。”作者又一次用了与关中有关的典故,说汉初项羽灭秦,进入咸阳,把关中之地分封给章邯、司马欣、董翳三人,称为“三秦”,试图以此掣肘刘邦,阻止他打出汉中。但刘邦依靠张良、萧何、韩信三杰,一战收复关中,并以此为根据地,与项羽角逐中原,最后夺取全国政权。作者用这一典故,一来说明,收复陕西失地,完全可能,历史上有前例。二来说明,刘邦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他能任用张良、萧何、韩信三杰。而现在的朝廷却罢斥主战大将,一味主张和议。“只数”二字,含作者几许忧怨。

词的下片,指斥朝廷不思进取和奸臣的误国之罪。分三层写。第一层,“试看百二山河”,指出关中形势险要,完全可以固守。“百二山河”语见《史记·高祖本纪》: “秦,形胜之国,带河山之险,悬隔千里,持戟百万,秦得其二也。”按说,有如此“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可恃,是完全可以挡住金兵进攻,收复失地的,可是“奈君门万里,六师不发。”六师,原指天子六军,泛指军队,原词在此句下有注曰: “朝议主和”,点明朝廷之不肯发兵,是由于主和派的阻挠,矛头直指秦桧一伙误国之贼。第二层,痛惜宋军在张浚率领下讨伐金人,由于所谋不臧,导致富平之败: “铁骑千群都灭”,诸军皆溃。第三层,再引古人,感慨当前虽不乏人才,但朝廷却不能任用。拜将台在陕西南部,是刘邦拜韩信为大将之台,怀贤阁在陕西凤翔东南,是后人为追怀诸葛亮而兴建的。作者以“台欹”、“阁杳”等古迹的败坏,形象地表现当今对人才的轻视和糟蹋。这一句也是对上片“赢得头如雪”的申发,语带双关,有己谋不用的孤愤。最后,以“阑干拍遍,独对中天明月”作结。

本词以谴责和议误国,抒发有志难酬的愤懑为主旨。辞情慷慨,可与岳飞《满江红》(怒发冲冠)及辛弃疾《木兰花慢》(汉中开汉业)并读。从这些词中我们可以看出,象这样以词讽谕朝廷干预时事,是南渡之际爱国诗词的一个鲜明特点。这首词还有一个特点,即其取譬用典,都是与关中有关系的事物,如韩范、三秦、百二山河,拜将台等,如此就增强了它的说服力量。上述三首词都以悲愤为基调,但同中有异:岳飞《满江红》重在抒怀,叙写收复河山的坚定决心;辛弃疾《木兰花慢》为席间送别之作,朋友间相互劝勉,离愁与忧国之情交织在一起。此词的情调有悲有愤,悲“抛却关西半壁”,愤“六师不发”,和议误国。读其“阑干拍遍”句,作者拔剑斫地的沉痛之色仿佛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