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敦儒
放船千里凌波去,略为吴山留顾。云屯水府,涛随神女,九江东注。北客翩然,壮心偏感,年华将暮。念伊嵩旧隐,巢由故友,南柯梦,遽如许。回首妖氛未扫,问人间、英雄何处?奇谋报国,可怜无用,尘昏白羽。铁锁横江,锦帆冲浪,孙郎良苦。但愁敲桂棹,悲吟《梁父》,泪流如雨!
《水龙吟》是朱敦儒历“靖康之难”从洛阳南迁后所作。全词通过放船长江时所见所感,表达了词人忧心国事而又报国无路的心情,是朱敦儒一首忧时念乱之作。
词的上片,写江行景象和北客南迁的感慨。开头用“放船千里凌波去”,交代行踪。这次江行到达什么地方?词里没有交待。但这次航行不是顺流而下,而是溯江而上。词中后顾吴山,前瞻九江,就是表明此行是溯大江西上。朱敦儒还有一首《采桑子》词,作于彭浪矶: “扁舟去作江南客,旅雁孤云。万里烟尘,回首中原泪满巾。”彭浪矶属江州彭济县,往前即为九江,似与此首同时作于江行途中。九江古为荆州东境,“略为吴山留顾”,即指行近彭蠡口,回顾江南诸山。陆游《入蜀记》记他过彭浪矶登小孤山: “南望彭泽、都昌诸山,烟雨空濛,鸥鹭灭没,极登临之胜,徙倚久之而归。”可为此词注脚。接着展现在词人面前的,即是浩浩荡荡的大江之上一片“云屯水府,涛随神女,九江东注”的壮丽奇观。词用长江中游地区的传说“水府”、“神女”神话故事,写出这号称天堑的大江上涛涌云聚,众水归流的气派。按《禹贡》说:“九江孔殷。”据《汉书·地理志》,汉浔阳境内九条江水东合为大江。“江到浔阳九派分”,江至此形成了浩瀚无际,九流归一的壮观。“北客翩然,壮心偏感,年华将暮。”词人由洛阳逃难到南方,故称“北客”。“翩然”,一作“苍颜”。朱敦儒南渡时,已四十七岁了。这时他怀念“伊嵩旧隐,巢由故友”,过去在河南一起游玩名山的隐居者和旧友,今后怕再不能聚首重逢了。“南柯梦,遽如许”,往日的生活,好象一场梦,很快就过去了。词人的遭遇和国家兴衰的命运密切相关。
词的下片,写自己对国事的关切和报国无路的悲痛心情。“回首妖氛未扫,问人间,英雄何处?”这是多么沉痛的发问,意思是说:回头看看中原地区,至今仍被金人占据着,而那些主张扫除妖氛收复失地的英雄却一个个地离开了人间。象当时据守开封的抗金名将宗泽,多次上书请求高宗还都,收复失地,都为投降派所阻,忧愤成疾,临死时犹连呼“过河”者三,可是他早已不在人世了。“奇谋报国,可怜无用,尘暗白羽。”代之而行的是投降派的含垢忍辱的卖国政策。但是南宋统治者偏安一隅,光凭长江天险,能不能保住半壁江山呢?作者用历史事实作了回答: “铁锁横江,锦帆冲浪,孙郎良苦。”三国吴主孙皓,用铁链横于江上,以为可以阻挡晋军进攻,谁知晋将王濬用麻油火炬烧断铁链,水军顺江东下,攻取金陵,吴主只好投降。这不是对吴主孙皓的嘲笑,而是担心南宋统治者蹈历史覆辙。然而,词人的忧心忡忡又有什么用处呢?词的结句表达了他的无可奈何之情: “但愁敲桂棹,悲吟《梁父》,泪流如雨。”意思是:只能敲着船梁,悲吟《梁父》歌罢了。这对一个爱国词人来说,自然是痛苦的,因此不禁“泪流如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