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衷情·顾夐》原文与赏析

顾夐

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香阁掩,眉敛,月将沉。争忍不相寻?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文人依声填词,到了唐季、五代,在明显发展的基础上而日趋成熟。五代是小国割据的乱离之世,蜀中的一般文人学士都逃避现实,在声色狗马中找生活;词作的内容多是闺情离愁,反映面不够宽广。描写男女恋情的艳词,艺术造诣很高,有的还富有个性特色。顾夐是“花间派”的重要成员,也是写恋情词的高手。有人认为,“花间派”词盛行之后,敦煌民间歌辞就风流顿尽了。其实不然,当时的文人们虽然不很赞成民间词,但是,他们实际上还是在继承或部分继承着这个民间传统,只不过是对民间的艳体部分扩大,并加工了而已。也有的仍然保留着民间词所特有的清新活泼的气息,如顾夐这首《诉衷情》虽属艳科,却走着疏淡的路子。敦煌歌辞《拜新月》: “荡子他州去,已经新岁未还归。堪恨情如水,到处辄狂迷,不思家国。花下遥指祝神祇,直至于今,抛妾独守空闺。上有穹苍在,三光也合遥知。倚屏帏坐,泪流点滴,金粟罗衣。自嗟薄命,缘业至于斯。乞求待见面,誓不辜伊。”(任二北先生《敦煌曲校录》〔○二四〕)两相比较,在构思、手法、语式、心理、形象等方面,基本相同,先后继承脉络分明。《拜新月》中的“辄”、“合”、“伊”、“斯”、“于今”、“缘业”等,是当时的方言俗语,今天看来倒显得“文”了。这种“俗”美之词,对当时和后世影响很大。前人说顾词中的“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是“透骨情语”,“已开柳七一派”,说明顾夐和柳永都接受了民间歌辞的影响。

这首词运用白描的艺术手法,写出一个痴心女子对于薄情汉失约的怨恨。它质朴直率,形象鲜明,内心激动,感人至深,显然和“花间派”词风大异其趣。

一般描写要设喻,而白描则不设喻,也少修饰。这首《诉衷情》词,既是白描,又用口语,所以,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永夜”,即长夜。情人无义,一个长夜,两个长夜,三个长夜,……已经是夜夜失约。一个“绝”字下得好,人不到,音书绝,写女子对“抛人如断弦”的人十分气恼。“香阁掩,眉敛,月将沉”,“阁掩”,环境孤寂;“眉敛”,愁思深重;“月沉”,待之已久,写失望之怨苦。这是从多侧面写女子的愁绪和怨情。“争忍不相寻,怨孤衾”,“争忍”,怎么忍心;“不相寻”:寻,寻思,即“想”的意思。这两句是说女子等候了一整夜,终不见负心的情人,怎么能够不怨恨呢!到这里一共用了两个问句: “何处去”? “争忍不相寻”?表达了这女子内心十分激动的情绪。一种孤寂、怅惘、无望的悲哀和痛苦,一股脑儿地倾注在一个“怨”字上。前人说“到底是单相思”,看来不无道理。结末三句,可以说是激情的呼喊:“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充分表达了女子的痴情。这是靠直率和纯朴来打动读者。然而,“心有灵犀一点通”,负心人的心是不能相通的,所以,两者既不能换,也不能比。这个女子在情网中煎熬着、挣扎着,隐曲地表现出她焦躁不安、千头万绪的心情。作者用口语及白描的手法,把一个纯真、质朴、痴情的女子写得栩栩如生,跃然纸上,达到了作艳词而能疏淡的艺术境界。

要到换心田地,换与他也未必好。(汤显祖评本《花间集》卷三)

到底是单相思。(茅暎《词的》卷一)

顾太尉: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自是透骨情语。徐山民: “妾心移得在君心,方知人恨深。”全袭此。然已为柳七一派滥觞。(王士祯《花草蒙拾》引)

末三语嫌近曲。(陈廷焯《词则·闲情集》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