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雁南翔。
念君客游思断肠,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
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
援琴鸣弦发清商,歌短微吟不能长,明月皎皎照我床。
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曹丕(187——226),三国魏著名文学家,字子桓,曹操次子,建安二十二年(217)立为魏太子,二十五年代汉即帝位,为魏文帝。曹丕写了不少诗歌,受民歌影响较大,他《燕歌行》草创七言诗句式的完整形式,具有继往开来的作用,艺术成就很高。
《燕歌行》是乐府题名,属《相和歌·平调曲》。乐府题目上冠有地名是表示曲调的地方特点,后来曲调失传,就只表所写的地方风土人情了。由于“燕”是北方边地,由于此前历代中,“汉家烟尘”多在此地发生,征戍之人多来此地,所以本题所写多为离别之辞。曹丕《燕歌行》写的是一个女子怀念远行在外的丈夫,她因看到入目的秋天景物,心怀倍感凄凉;人谓牵牛织女隔银河相望已足不幸了,可诗中这位忧来思君的妇女,对于所怀念的人,望不能见,梦不能会,比天街的织女还要不幸得多。诗中抒发的情怀感人至深,达到了诗歌的情、景、声三者完美融合的地步。
情。诗中的思妇思念久别的丈夫,他们本来是情深意浓的伴侣,可是他却去了很远的北方边地。春去夏过,白露为霜,早就误了归期;可是丈夫却杳无踪影。思妇遥望远地的征人,思肠寸断,痛苦异常。但她有自慰之处,因为她并不忧虑自己的意中人与自己分离后,会“二三其德”,见异思迁;她想象他也一定会“慊慊思归”,恼怨离家久久不归的处境,盼望与自己早日团聚。可是正由于这种肯定的信任感,就使她陷入了更痛苦的期盼之中。不是不想回来,也不是没有到归期,可是“君何淹留寄他方?”这时的思妇,对于亲人的未归原因,除了对他另觅新欢这一点无须思虑之外,不知设想了多少,而“君何淹留”的字面后面,不知诗人赋予了多少意义?这一点对于有过盼亲人不归经验的审美者,是不难体验的。很难说她没有想象过,他淹留他方是因为疾病?是因为祸患?甚至是因为死伤?对这些,诗人没有直写,但却是想象之内的。这也是后来思妇越思越忧、泪下沾裳的原因所在。我们看到的思妇空房思盼、忧泪不止、怨托鸣琴、短歌微吟、长夜不寐、望天哀叹,都是因情所致,为情所苦。情思如此,可谓至深至诚了。
景。这是写草木摇落时节的闺怨辞。在题材对象上,秋来的景色与凄楚的盼归,是完全一致的,在诗中所需要的是诗人应提炼出情景交融的意象,由景生情,因情写景。曹丕选取了为主题所需的秋天的典型物色: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雁南翔。”这是一个多么凄冷的季节!秋风吹来了,气候冷肃了,草木摇落了,寒霜洒落了,连感时知归的候鸟都飞向了温暖的南方,正是从这种环境背景下,引出了秋闺怀怨的思妇。 《文心雕龙·物色》中说: “春秋代序,阴阳惨舒,物色之动,心亦摇焉。” “物色相召,人谁获安?” “岁有其物,物有其容;情以物迁,辞以情发。”这就不能不使“茕茕守空房”的思妇, “念君客游思断肠”了。更何况,那当窗的明月空照,“星汉西流”,还有那被阻隔在银河两岸的牛女二星相望的泪眼,就更使人孤凄、悲苦得不胜秋凉了!就这样,景化入了情中;情渗入了景中。
声。这首诗是句句押韵的“柏梁体”,韵脚的字不重复,朗读起来,象听秋霜里悠荡的钟鸣,也象听秋闺里传出的银筝的清响,节奏流转自如,音节美妙动听。本诗由于句句押韵,也给后人断句上带来了麻烦。现行的各家选本,标点此诗时,除了“贱妾茕茕守空房”连着三句,至“不觉泪下沾衣裳”句,以句号标点,其余都是两句中一逗一句。这似乎并非断无不可。但这样分句标点分章法,使曹丕三句一章的特殊分段的章法,完全被埋没了。我认为,本诗从第一个三句连环开始,每三句都自成单元结构。全篇共五章十五句,第一章是秋景,第二章是秋思,第三章是秋悲,第四章是秋吟,第五章是秋望。细加品味《燕歌行》的意境,是不应打破这种和谐完美的格调体式的。 《燕歌行》在章法和韵式上,前承《大风歌》,后启词牌《浣溪沙》,承上启下的痕迹明晰可见。
这首诗形象生动,情致委婉,音韵和谐,结构严谨,章法新奇,加上是较早的一首七言诗,所以在古典诗歌史上占有特别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