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鉴赏《两宋词·胡铨·好事近》胡 铨
胡 铨
富贵本无心,何事故乡轻别。空使猿惊鹤怨,误薜萝风月①。囊锥刚要出头来②,不道甚时节。欲驾巾车归去③,有豺狼当辙。
注释 ①薜萝:薜荔和女萝。两者都是野生植物,常攀附于林木或屋壁之上。《楚辞·九歌·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后借以指隐者或高士的住所。②“囊锥”句:由“锥处囊中”而来,《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比喻有才能的人不会长久被埋没,终能显露头角。囊,口袋。③巾车:以帷幕装饰的车子。
鉴赏 胡铨是南宋名臣,他性格刚直,极力反对议和,并上书请斩秦桧、王伦、孙近的人头,后惨遭迫害,秦桧等人以“狂妄凶悖,鼓众劫持”的罪名,将胡铨除名,编管昭州(今广西平乐),四年后,又解配新州(今广东新兴)。本词正是在这样的氛围中写成的。
开篇两句,作者自明心志。“富贵本无心”一句暗用了孔子的“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论语·述而》)。的确,功名利禄可以带来富贵,但这却不是作者的本心,可是他又为何选择从政阔别故乡呢?“轻”即“轻率”“鬼使神差”之意,由现在想到当初的“鲁莽”作者深感懊悔。
“空使”二句言词人为官之后忽忽若有所失的心情。“猿惊”“鹤怨”出自孔稚圭的《北山移文》,孔稚圭不满隐居北山的周颙应诏出仕,遂用草木禽兽的口吻对其进行劝阻:“蕙帐空兮夜鹤怨,山人去兮晓猿惊。”“薜萝风月”借指隐者高士宁静自适的生活,唐张乔《宿齐山僧舍》“晓随山月出烟萝”类此。“猿惊鹤怨”“薜萝风月”都是作者羡慕的诗意空间,而他却弃隐而仕,放弃了山中美景,远离了幽雅、纯净的神韵生活,“空”“误”两字用语醒目,把心底的自责抒发得更为强烈。
猿猴摘果图 【宋】 佚名 故宫博物院藏
“囊锥”句,运用了“毛遂自荐”的典故。作者满腹才智,本想大展宏图,有所作为,他想学毛遂“脱颖而出”,却没有他的好运,时不我与,所向无计,他心底不由自我叩问:“你硬是要出头、逞能,也得弄清世道和时节。”很明显,“出头”是指十年前反对和议、抨击秦桧而惨遭算计之事。
作者一直采用埋怨、自责的口吻,他真的后悔了吗? 其实,这只是他的悲愤之语,以忠臣的遭际反衬当权的黑暗、政局的昏聩,奸佞把持朝政,皇帝软弱无力,纵使自己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是枉然。想当年,李纲位居宰相,反对议和,而今朝廷上下忠贤不见,空剩遗恨和怨怼。
罢了,罢了,“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晋陶潜《归去来兮辞》)。现在后悔也不迟,已是无力回天,不妨学陶渊明“或命巾车,或棹孤舟”归隐田里,还可以享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饮酒》)的闲情逸趣,坚守自己的精神家园。所以他“欲驾巾车归去”,即便如此,他的道路也是坎坷崎岖,“有豺狼当辙”,他注定备受打击,有“家”难回。“豺狼当辙”即“豺狼当道”,出自《东观汉纪·张纲传》“豺狼当道,安问狐狸”,“豺狼”这里指以秦桧为首的把持朝政、丧权辱国的无耻之徒。
全词格调激昂,情势豪迈,义愤难平,作者一片冰心,却遭受如此的折磨,当局的黑暗可见一斑。胡铨鸿鹄之志难展,归去之梦难圆,可悲可叹。可他依旧忠贞坚定,不屈不挠,誓死捍卫灵魂的忠诚,难怪朱熹赞扬胡铨是“好人才”,言:“如胡邦衡之类,是甚么样有气魄! 做出那文字是甚豪壮。”(《朱子语类》卷一〇九)(张雅莉)
链接 抗议与金议和的“戊午谠议”。高宗绍兴七年(1137),金废刘豫,遣返使者王伦,带回议和信息:只要赵构愿向金屈膝称臣,许归徽宗灵柩、生母韦氏及河南故地。八年(是年为干支戊午年),经过几次使者往返,双方和议成立。消息传开,群情激愤。宰执赵鼎、王庶“力辟和议”,被罢官。大批文武官员奋起抗争,痛斥秦桧之流的卑躬屈节,亟论和议之非。胡铨在《戊午上高宗封事》中,请斩秦桧、孙近、王伦以谢天下,被编管。中高级官员李纲、曾开、张焘、晏敦復、魏矼等人,馆职朱松、胡理、常同、范如圭等人,御史张戒、方庭实等均据理力争,反对和议。大将韩世忠上疏称:和议“不可从,愿举兵决战”。三衙帅杨沂中、解潜正告秦桧:“军民汹汹。”但秦桧用御史中丞勾龙如渊之议,掌握台谏,对反对和议的官员贬黜外放、降官夺职、安置编管,无所不用其极,平息了反和议狂潮,演出了跪接金诏的丑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