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鉴赏《两宋词·李清照·南歌子》李清照

李清照

天上星河转^①，人间帘幕垂。凉生枕簟泪痕滋^②。起解罗衣、聊问夜何其^③。翠贴莲蓬小，金销藕叶稀^④。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⑤。

注释 ①星河转：秋夜银河逐渐西移，天亮时渐渐消失。②簟：薄竹席。③夜何其：出自《诗经·小雅·庭燎》：“夜如何其?夜未央。”其，语气词。④“翠帖”二句：指衣上贴绣(绣品之一种)。此则谓家寒而著旧时绣衣。翠帖，贴翠。莲蓬，衣上饰物。金销，用金或金色丝线做成的罗衣上的装饰。⑤旧家：《诗词曲语辞汇释》卷六：“旧家，犹云从前。”

李清照像 【清】 崔鏏 故宫博物院藏

鉴赏 本词作于李清照屏居青州(今属山东)不久。大观元年(1107)，李清照24岁，据《宋史·赵挺之传》及《宋宰辅编年录》记载，是岁正月，蔡京复为左仆射，三月丁酉，赵挺之(赵明诚之父)罢右仆射，癸丑，卒于京师，七月，蔡京追夺所赠司徒，落观文殿大学士，于是全家徙居青州。中国古代的社会制度，父母丧，亲子例须离职回乡守制，故赵明诚、李清照同回青州守丧。

本篇抒写的依旧是女子的愁思，这是一个古老的话题，但因打上了鲜明的生活烙印，显得醇厚而朴实。作者以细腻的笔触展现了今昔之别，真切可感，能移人情。

开篇两句点明了时间背景，星空广阔，银河正悄然西移，人间也垂下了帘幕，夜色渐沉。“转”字暗示了时间流动，而且是一个很长的跨度，人能关心至此，可见其彻夜难眠。“星河转”是写“天上”;“帘幕垂”表说“人间”，“天上、人间”对举，语含萧瑟，似乎有所蕴涵。

开篇两句蓄势，“凉生枕簟泪痕滋”一句，将作者的心情全然展现，这种“凉”意既是秋寒所致，更是她内心的凄凉。她的落泪，可能缘于自身的多愁善感，但更深层原因是父亲去世的心酸和现实生活的惨淡，悲从中来，不可断绝，直至泪痕迷离她的双眼。“起解”两句是缘情述事，作者用富有特征性的细节描写，来进一步展现辗转无眠的痛苦之状。“起解罗衣”表明她一直和衣而卧，追忆往事，到此才解衣欲睡，但这时夜色已经很深了，“星河转”已有暗示，这里“聊问夜何其”更进一步明言。这几句颇似《古诗十九首》中描写的意境和情状：“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出户独彷徨，愁思当告谁，引领还入房，泪下沾裳衣。”从结构上看，这两句还具有束上启下的关键作用，“聊问”句是对上片的深夜不寐的愁状作一个总束;而“起解罗衣”又为下片的放笔言情埋下伏线，“罗衣”就是引发下阕感旧之情的契机。

下阕，就物造境，随境遣怀，展现了鲜明的今昔之别，对比之中，满是伤感。“翠贴莲蓬小，金销藕叶稀”，描绘衣上的花绣，解衣欲睡，忽而看到衣上的花绣，顿时又生出一番感慨。“翠贴”“金销”运用了倒装修辞手法，指“贴翠”和“销金”的两种工艺，即以翠羽贴成莲蓬状，并以金线嵌绣莲叶纹脉，这是贵妇人才能享用的衣裳，这件美丽的衣服是她在早年的幸福时代里用过的，蕴涵了很多生活的美好，而今亲翁已逝，家道中落，已无新衣可添，只有以当初的绣衣御寒了，绣衣美丽依旧，却再也焕发不出它的光彩，有的只是凄怆满眼。《金石录后序》谓李清照和赵明诚屏居乡里时：“始谋食去重肉，衣去重采，首无明珠翡翠之饰，室无涂金刺绣之具。”盖因其翁一死，家产抄没，故生活愈加节俭。睹物思情，因情念旧，她悲不能已，遂发出“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的深切感慨，短短的十六字，却选用了三个“旧时”，真是触目惊心，也只有身历沧桑之变者才能领会其中所包含的全部内涵，至此，作者一腔难排的愁怨淋漓展现。

以寻常言语入词，是易安词鲜明的特点，这首词看似平淡，却包含着浓烈的怀旧愁怨，家道的变迁深深摧残着她的心，令她的感情变得深沉幽婉。况周颐评价此类深挚情语时云：“此等语愈朴愈厚，愈厚愈雅，至真之情，由性灵肺腑中流出，不妨说尽，而愈无穷。”(《蕙风词话》)这篇《南歌子》深得其中三昧。(张雅莉)

链接 李清照的游戏之作——《打马图》。此书亦名《打马图经》《马戏图谱》，一卷，撰成于绍兴四年(1134)。“打马”系古代的一种博戏，博者掷骰子以较胜负，其法约与樗蒲相类似，在宋代甚为流行。书前自序云：“予性专博，凡所谓博者皆耽之……按打马世有二种：一种一将十马者，谓之关西马;一种无将二十马者，谓之依经马……予独爱依经马，因取其赏罚互度，每事作数语，随事附见，使儿辈图之。不独施之博徒，实足贻诸好事。使千万世后，知命辞打马，始自易安居士也。”序后有《打马赋》。正文分本采例、铺盆例、下马例、行马例、打马例、倒行例、入夹例、落堑例、倒盆例、赏帖例、赏掷例十一目，并附有打马图和色样图。叙依经马之规则、博法及骰子之花式名目等，颇为详明，对研究古代博戏有重要价值。有《重订欣赏编》《绿窗女史》《说郛》《夷门广牍》《粤雅堂丛书》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