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鉴赏《两宋词·李清照·清平乐》李清照
李清照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挼尽梅花无好意①。赢得满衣清泪②。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③。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
注释 ①挼(ruó):揉搓。②赢得:剩的,换的。③萧萧:头发花白稀疏的样子。
采梅图 【清】 费丹旭
江苏无锡市博物馆藏
鉴赏 本词作于南渡以后,作者写梅,更多的是抒发家国之亡和身世之悲,因此格调苍凉,感情沉郁。
上阕侧重回忆昔日的赏梅生活。“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是富含情趣的画面,当时作者常踏雪寻梅,鬓插梅花,饮酒赋诗,兴味无穷,一“醉”字值得玩味,这既是酒醉,又是心醉,她与丈夫一起,沉浸在红梅映雪、温馨浪漫的美妙氛围中。这两句抓住富有特征的生活场面细致生动地再现了词人早年赏梅的情景和意趣,表现出女主人公当时的欢悦、单纯和闲适。她早年曾有咏梅词《渔家傲》,其中有词如下:“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共赏金尊沉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可看作本句的注脚。
接着,作者笔锋陡转,将思绪拉回惨淡的现实中。“挼尽梅花无好意”是词人揉捏梅花的画面,此刻她在想什么呢? 也许是美好的时光,甜蜜的恋情,升平的岁月……时间在她的指尖慢慢流淌,不经意间,她发现自己已经将梅花揉搓得破碎不堪,这对于素有爱花惜花之心的女词人来说,不禁悲伤满心间,“赢得满衣清泪”便是她此时的怀抱,折射出了心底的“凄凄惨惨戚戚”(《声声慢》)。作者流泪,既是对花的怜惜,又是对往昔的祭奠,直至涕泣涟涟。
下阕以“今年”两字起笔,并与上阕的“年年”相对,转而写作者现在的生活情状。“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是作者的自况,是国破家亡后漂泊天涯的凄怆形象。而今,世事的变迁、生活的苦难已经将她折磨得两鬓花白,憔悴不堪,“香脸半开娇旖旎”(《渔家傲》)的芳容再也不见。已成天涯况客,美早与自己无缘,哪里还有心思去赏梅、插梅呢?正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唐刘希夷《代悲白头翁》)。
结尾处更是萧瑟之笔,“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预示着晚来狂风,吹落梅花满地的图像,凄凉、伤感。梅花在狂风的吹打中凋零陨堕,词人也在岁月的风刀霜剑中憔悴不堪,她的命运竟如这落梅般悲凉凄惨。梅花似人,人似梅花,两者浑然统一。作者巧妙地将身世之悲、家国之痛糅合在一起,使词的思想境界为之升华。
纵观全词,梅花是全词的线索,从梅花写起,又以梅花收束;从赏梅起笔,又以怜梅告终,在鲜明的对比中展现了物是人非、今昔之别。作者以清浅之词发深幽之思,唱出了家国兴亡的黍离悲歌。(张雅莉)
链接 词之正宗。正宗,本是佛教禅宗用语,特指初祖达摩所传的嫡系宗派,后用以泛指学业技艺的嫡传正派。词学中正式使用此语虽然较晚,但辨析词体词派的“正”与“变”、“本色”与“别调”的议论却从宋代就已出现。比如李清照《词论》首倡词“别是一家”之说,俞文豹《吹剑续录》比较苏轼《念奴娇》与柳永《雨霖铃》二词风格之异,以及宋末张炎《词源》主张“雅正”“清空”,斥责辛弃疾等人作“豪气词”等等,都是在树立“正宗”,排斥“别调”。到明清两代,这一“正”“变”之论逐渐系统化和明确化。 明张綎在其《诗馀图谱·凡例》后附识云:“词体大略有二:一体婉约,一体豪放。婉约者欲其词调蕴藉,豪放者欲其气象恢弘。然亦存乎其人。如秦少游之作,多是婉约;苏子瞻之作,多是豪放。大约词体以婉约为正。”以“婉约”体为正宗乃是明清两代词学中占绝对优势的观点,不少词话家以此为标准对唐宋词人划线排队,区分词之正与变。如明王世贞《艺苑卮言》云:“李氏(李璟、李煜)、晏氏(晏殊、晏幾道)父子,耆卿(柳永)、子野(张先)、美成(周邦彦)、少游(秦观)、易安(李清照),至矣,词之正宗也。温(庭筠)、韦(庄)艳而促,黄九(黄庭坚)精而险,长公(苏轼)丽而壮,幼安辨而奇,又其次也,词之变体也。”清先著、程洪《词洁》云:“词家正宗,则秦少游、周美成。”类似的说法直至近代还绵延不绝。词家正宗之说充分强调了词的审美途径、题材内容及文体风格等方面的特殊性,这对于词作为一种独特的诗体创作实践及理论探讨有某种积极意义,但它否定词的创新和风格变异,轻视“婉约”词之外的多种风格的词,则又不免失之偏颇。(据王兆鹏、刘尊明《宋词大辞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