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辰翁《兰陵王丙子送春》翻译|原文|思想感情|赏析|评点

宋词鉴赏·《兰陵王 丙子送春》

送春去,春去人间无路。秋千外、芳草连天,谁遣风沙暗南浦?依依甚意绪,漫忆海门飞絮?乱鸦过,斗转城荒,不见来时试灯处。 春去,最谁苦?但箭雁沉边,梁燕无主,杜鹃声里长门暮。想玉树凋土,泪盘如露,咸阳送客屡回顾。斜日未能度。春去,尚来否?正江令恨别,庾信愁赋,苏堤尽日风和雨。叹神游故国,花记前度。人生流落,顾孺子、共夜语。

【注释】 ①丙子:宋恭帝德佑二年(1276)。送春:象征南宋的灭亡。②风沙:喻敌军。南浦:本指分别的处所。南朝江淹《别赋》:“送君南浦,伤如之何?”这里暗指沦陷了的南宋大好国土。③漫:徒,空。海门飞絮:喻逃往海滨的南宋君臣。④乱鸦:喻敌军。斗转:北斗星移位,指时代的巨大变化。试灯:张灯。宋·周密《武林旧事》:“禁中自去岁九月赏菊灯之后,迤逦试灯,谓之预赏。”代指从前繁华安宁的景象。⑤箭雁沉边:喻被掳北去的三宫一行。箭雁:中箭受伤之雁。梁燕无主:喻亡国后失去依托,流散各地的士大夫。“杜鹃”句:秦观《踏莎行·郴州旅舍》:“杜鹃声里斜阳暮。”长门:汉宫殿名。汉武帝时陈皇后贬居于此。这里代指南宋故宫。⑥玉树:指为国捐躯的杰出人材。《世说新语·伤逝》:“庾文康亡,何扬州临葬云:‘埋玉树于土中,使人情何能已!’”泪盘如露:见《兰陵王·丁丑感怀》注⑩咸阳送客:语本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哀兰送客咸阳道”。⑦“江令”二句:原注“二人皆北去”。江令:指江淹,有《别赋》。庾信的《愁赋》今已失传。叶廷圭的《海录碎事》卷九保留其片断。这里皆代指三宫。苏堤:杭州西湖外湖和内湖的界堤,苏轼所筑。⑧神游:精神或梦魂往游。苏轼《念奴娇》:“故国神游”。花记前度:用刘禹锡再游玄都观赏花的故事。刘禹锡《再游玄都观绝句》:“百亩庭中半是苔,桃化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这里指离散各地的人回到故都,唯见昔日如花美景,而人事已非。⑨孺子:指作者的儿子。

【译文】 送别春天归去,春天离去后人间欲行无路。秋千之外,芳草连天,一望无际。是谁搅起那漫天的风沙,昏暗无光,把南浦遮蔽?依依不舍,这是怎样的一种情绪?空自回忆起海上那飘摇无定的飞絮。纷纷乱鸦,掠过天空。北斗转移,京城荒废倾圮。再也看不到从前五彩华灯辉煌地闪熠。春天离去后,谁最凄苦?只见被射中的大雁,沉落在遥远的边地;梁上的燕子,也失去了旧日的依藉;长门宫里,黄昏时节,杜鹃声声啼泣。不由想起:玉树将军被葬入坟墓;露盘上承接着铜人的泪滴;咸阳道上送别的客人,屡屡回顾,不忍离去。最难消磨啊,就是这黄昏日夕。

春天离去,能否还有再来的一日?恰好是江淹《别赋》中所痛苦的、庾信《愁赋》中所忧虑的。苏堤上整日遭受着风雨的侵袭。叹息只能在梦中畅游故地,把当时盛开的鲜花回忆。人生免不了四处飘零流离,不如回头对着儿子,灯下诉说心中的话语。

【集评】 明·卓珂:“首句云:‘送春……’。九字悲绝。换头云:‘春去。……’此四句凄清,何减夜猿。后段云:‘春去……。’其词悠扬悱恻,即以为《小雅》、《楚骚》可也。填词云乎哉?”(《词统》,清·王奕清等《历代词话》卷八引)。

清·陈廷焯:“题是送春,词是悲宋,曲折说来,有多少眼泪。”(《云韶集》)。

清·厉鹗:“送春苦调刘须溪。”(《论词绝句》)。

近代·俞陛云:“虽以‘送春’标题,每段首句皆以‘春去’作起笔,而其下则鸦过荒城,风沙迷目,不仅灯火阑珊之感。次段‘杜鹃’句以下,长门日暮,悲玉树之凋残;后段‘苏堤’句以下,故国神游,忆花枝于前度,其思乡恋阙,抚事怀人,百愁并集,不独‘送春’也。清真倚此调,其次段、后段,皆在中权笔有顿挫。此作亦在中枢以‘杜鹃’、‘苏堤’句作换转之笔,乃句意并到之作。”(《唐五代两宋词选释》)。

现代·唐圭璋:“此首题作‘送春’,实寓亡国之痛。三片皆重笔发端振起,以下曲折述怀,哀感弥深。‘秋千外’三句,承‘无路’,写出一片凄迷景色。‘依依’句,顿宕。‘漫忆’数句,大笔驰骤,叹当年之繁华已无觅处。第二片,历数春之燕与杜鹃,以衬人之伤春。第三片,叹故国好春,空余神游。末言人生流落之可哀。”(《唐宋词简释》)。

【总案】 在刘辰翁的词中,春天已成了南宋王朝的象征。这首词始终扣紧“送春”,纯熟地运用比兴手法,寄托了词人的故国之思和亡国之痛。暮春时节的所见所闻,词人皆通过自己的感受,赋予它们以浓厚的感情色彩,凄苦悲怨,使它们具有相当的象征意义。这一年春天,元军占领了临安。紧随着历史巨变,写作此词,处处是抑制不住的深哀巨痛。言外之意,一目了然。与王沂孙等宋末遗民词人的朦胧隐约相比,语意更明,锋芒更露,但又足以耐人寻味。刘辰翁很好地将委婉含蓄和辞意畅达结合起来,创作出成功的寄托之作。词中设问句、反问句的反复运用,使人魂悸魄动,肝胆俱裂。它不仅具有制造悬念、调动读者等艺术效果,也充分地显现了乍经国破家亡巨变之后的茫然不知所措、惶然无所依归的精神状态,给全词涂抹上浓郁的悲剧色彩。结构上层层深入。留恋往日,痛惜眼前,设想将来,时间上浑成一片。它堪称刘辰翁的上乘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