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曲
江南相思引,多叹不成音。
黄鹤西北去,衔我千里心。
《杨花曲》,乐府“杂曲歌辞”。所谓“杂曲歌辞一,是从音乐和内容两个方面谈的:从音乐上讲,指的是非雅正之乐,在这个意义上讲,杂曲可以说是“历代有之”,特别是晋迁江右,下逮隋唐,各种地方音乐得到很大发展,所谓“艳曲兴于南朝,胡音生于北俗”,这些当时被称为“新声”的,就可称为杂曲;从内容上说,“杂曲歌辞”内容庞杂, “或心志之所存,或情思之所感,或宴游欢乐之所发,或忧愁愤怨之所兴,或叙离别悲伤之怀,或言征战行役之苦,或缘于佛老,或出自夷虏,兼收备载,故总谓之杂曲。”象《孔雀东南飞》、《敕勒歌》即都属于“杂曲歌辞”。
《杨花曲》本三首,这里选的是第二首,写的是一个江南女子,思念远在西北的情人的缠绵感情。诗境清新优美。
起句, “江南相思引”,名词造境,使人思入翩翩,把读者引入莺飞草长、水碧天青的江南,婉转缠绵的相思曲回荡在江南秀色之中。按,名词造境,常收到诗境含蓄不尽的功效。古来,名词造境,有很多传世佳句:如,马致远,“孤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陆游, “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苏轼, “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按,三地均系苏轼被贬之任所)这些名词联用的句子,都有让人思之不尽的余地,因而,很耐咀嚼。
当你接下去读时,又会发现,它事实上是“多叹不成音”的主语部分,只是由于断句的停顿,造成了名词造境的艺术效果,这是很巧妙的。
“相思引”,犹今之相思曲之意。汉魏之世, 诗有“行”、“引”、 “歌”、 “谣”、 “吟”、 “咏”、 “怨”、 “叹”八体。“引”,是诗体之一。
承句, “多叹不成音”,笔底波澜横生,托出诗眼。起句,江南之乡,缠绵之声,本使人想慕入胜之诗境,承句竟谓“不成音”,而“不成音”者为何? “多叹”使然。 “多叹”遂成为诗中关键,引人深思,托起这个诗眼。
按, “叹”,古意本指继声和唱。如, “一唱三叹”,即指一人唱,几人和。 “三叹”后来转而用以形容诗文婉转而寓意深刻,这里“多叹”用的就是转意。 “多叹不成音”,指相思意深,感极而悲,不能从容应节而歌,或噎或咽,遂不能成乐。诗眼“多叹”,正表现了女主人公的感喟至深。所以感喟至深,正因为着爱情的炽热、真诚。
转句, “黄鹤西北去”,从“江南相思引”说开去,另辟徯径,展开诗意。蓝天白云,鹤翔其间,满腹相思,触景怦然而动,诗情遂生于碧霄之上。 “西北去”,暗喻所思者之居,与首句“江南”呼应,分别交代了女郎与情人的不同地理位置。女郎对“西北”如此敏感,亦足见相思之深。
合句, “衔我千里心”,痴情之语。身无双飞之翼,无由晤会郎君,千里横隔,而此情终不能抑,遂生发希望、理想,黄鹤呵,把我的心,带给情人吧!痴如梦呓,知其不可而语诸黄鹤,这正反衬着难捺的相思的焦虑,也照应着她的“多叹”的复杂情感。
“衔我千里心”,语序本为“衔我心千里”,颠倒做“千里心”固然是协韵的要求,但也使意义产生一种微妙的双关曲解。
“千里心”还可这样理解,即极写女主人公魂不守舍, 思越千里,追慕郎君的心境。使人可以想见女郎辗转难安,衣带日缓的风貌。
这首诗,没有女主人公的外貌描写,可谓不重形貌,只重神貌。诗中以“不成音”、 “千里心”写出了她的“多叹”,表现了她忠贞缠绵的爱情,写出了人物的美好的神采。外貌形象阙如: “曲终人不见”,这却给了人很大想象余地,每个人都可以依据自己的审美要求,见仁见智地去塑造“她”的“全息”形象。就象一千个读者心中会有一千种哈姆雷特那样, “她”也会兼具“万方”的仪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