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华殿侍宴赋竞病韵
去时儿女悲,归来笳鼓竞。
借问行路人,何如霍去病?
诗意并不深奥。出征时儿女家人忧心忡忡,凯旋时笳鼓欢庆竞相奏鸣,乘此兴问一声过往行人:我此时象不象当年的霍去病?
然而《光华殿》诗却有其新奇之处。如果不考虑这首诗的产生过程,作为一首五言短诗,它的构思和主题表达颇值得一提。前两句一担心,一欢庆,直描两种情景,形成鲜明对照:冒死而去——凯旋而归。往下究竟如何兴发,无法预测。忽然,骠骑大将军“霍去病”的名字映入眼帘,读者骤然崇敬备至。前“悲”后“竞”,只是某种铺垫而已,权作引出伟人英名的引子。可是英名还不是歌颂的对象,它继续成为某种铺垫,从而最终联系到没有表露于字面的那个“我”字。自恃功高、自鸣得意的心态不作渲泄,有了这四句小诗构成的别致窗口,便可以让读者自己来窥探诗人的心境了。抒情手法之多难以尽数,《光华殿》之“构窗法”不失为绝招之一。
细想起来,曹景宗这首小诗还有三种妙处。
公元507年,韦睿、曹景宗两路大军解救钟离(今安徽东北一带)之危,大败北魏而归。梁武帝于光华殿设宴庆功,席间联句助兴。曹景宗是个武将,酒酣之中请求赋诗,武帝念其不宜出丑,再三婉劝。景宗执意不肯罢休,用最后剩下的“竞”、 “病”二韵提笔赋诗,竟写出了这样一首粗犷遒劲、格调高雅、妙趣横生的佳作。此诗不仅言之有物,生动和谐,而且对仗工整,押韵精当。更有甚者,诗中情境恰与诗外庆功宴气氛相投合。诗内见诗外,诗外见诗内,此为诗与事谐之妙。
赋韵作诗要限定韵脚,故难于命题作诗,更难于选题作诗。然而此诗能够给人新奇之感,除了得力于作者的诗才,还得力于这种“赋韵”的体制本身。孰不知韵脚字“竞”、 “病”之间,在词义上是风马牛互不相及的,这种无以为逻辑的客观条件,恰恰为“出人意料”创造了条件,因为人们无从意料。曹景宗借了貌似荒唐的体制,作出了绝无荒唐的诗歌,此为化乖戾为神奇之妙。
其妙之三,表现在赋韵体制的社会功用方面。聚众而欢,赋韵为诗,承接不暇,竞华夺冠,若能遇到光华殿上冒出景宗佳作这般情形,其奇、其绝、其妙,何尝不是不可多得之快?无怪乎此诗当众宣唱过后, “帝深叹赏,朝贤惊嗟累日”。悦乎,区区赋韵体制,竟有如此妙用。
带着枷锁跳舞,时或也可演出意想不到的妙姿。但我们仍以为,写诗总还是少一些形式上的束缚为好,这样可以更为自如地表达真情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