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信诗《拟咏怀·畴昔国士遇》原文|注释|译文|翻译|鉴赏
畴昔国士遇,生平知已恩。直言珠可吐,宁知炭欲吞!一顾重尺璧,千金轻一言。悲伤刘孺子,凄怆史皇孙。无因同武骑,归守灞陵园。
本篇为《咏怀诗》的第六首。庾信十五岁便进入东宫为太子萧统的伴读,萧统死后,萧纲立为皇太子,这时庾信成为萧纲的抄撰学士,其父庾肩吾也在东宫掌管记,“父子在东宫,出入禁闼,恩礼莫与比隆”(《北史·庾信传》)。他二十岁即进入仕途,在仕途上也是一帆风顺,对于南梁君主的知遇之恩终生难以忘怀。入北被留之后,他先后做了西魏和北周的官。梁亡之后,他为无法报效梁朝国君的知遇之恩而苦恼,这首诗便是这种心境的反映。
诗的开头四句,便是回忆昔日在梁时所受到的知遇之恩。原来打算尽忠报国,就像蛇衔珠以报隋侯一样,那知世乱遭到变故,梁室在大乱中灭亡了。他想到豫让为智伯报仇的故事。豫让本是智伯的家臣,智伯以国士相待。后来赵襄子联合韩、魏灭了智伯,豫让立志为智伯报仇,曾漆身为癞以变其容,吞炭为哑以变其声,数次乘机刺杀赵襄子,后事败自杀身亡。这个典故,表明梁曾以国士待己,愧不能像豫让那样以国士报梁。
“一顾重尺璧”句,用蔺相如完璧归赵的故事,暗寓自己出使西魏未能像蔺相如那样完成使命而归。下文的“千金轻一言”用《史记·游侠列传》的季布事。季布尚任侠,重然诺,有“得黄金百斤,不如季布一诺”的称誉。这两句乃正典反用,意谓西魏重璧而轻信,在外交上欺骗对方,强留南梁使者而不遣返。“悲伤刘孺子,凄怆史皇孙”二句,借用汉代的典故哀悼梁朝简文帝和元帝诸子侄的被害和梁敬帝的被废、被杀。西汉末,王莽鸩杀汉平帝,立宣帝孙婴为皇太子,号曰孺子。立二年,王莽篡位,废婴为安定公。庾信用此比附梁敬帝在位三年,即为陈霸先所篡,敬帝被废为江阴王,后被杀。西汉的戾太子,纳史良娣,生史皇孙,巫蛊事件暴发,太子自杀,良娣与皇孙同时被害,庾信用此比喻在建邺、江陵两次战乱中被害的梁朝宗室子弟。
“无因同武骑,归守灞陵园”两句,用汉代司马相如的典故。司马相如汉景帝时为武骑常侍,汉武帝时为孝文园令。汉文帝葬灞陵,灞陵园即孝文园,司马相如的职务便是看守文帝陵园的官吏。这两句意谓自己也是梁朝的文学之臣,如同司马相如一样,但却不能像司马相如那样能归守梁帝之陵。
这首诗的中心意旨是以不能报梁恩为自己后半生的一大遗憾。诗歌全用典故来表现自己的意向,有时取典故的正面含义,有时反其意而用之,用事与己意达到高度的契合。庾信的《拟咏怀》模拟阮籍《咏怀诗》,但表现形式却有很大区别。阮籍的《咏怀诗》兴寄无端,其旨渊放,令人归趣难求,以史事证之往往失之牵合。庾信的《拟咏怀》虽大量用典,但旨意明豁,意脉连贯,不为隐晦其旨。虽用典而不尚曲隐,语言也较自然流畅。从用典看,它涉及的史事很多,在这一点上,它比左思的《咏史诗》涉及的史事还多;但它绝不像《咏史诗》,而是地地道道的“咏怀诗”,因为他的着意点不是评价历史事件或历史人物,而是将史事达己意。左思的《咏史》有“名为咏史,实为咏怀”的倾向,两者可以说在互相靠拢,但究其实,“咏史”自是“咏史”,“咏怀”自是“咏怀”,各自的特色都很鲜明。
清人张玉谷的《古诗赏析》对庾信的二十七首《咏怀诗》仅选这一首,张氏评此诗说:“此感不能报梁也。前四句从曾受梁恩不虞遭国变领起。‘一顾’ 二句,承 ‘直言’ 句,实写知遇之难。‘悲伤’二句,借引古事深致国亡帝室子孙被戮之痛。后二句以自恨不能报效作收。开府《咏怀》诸诗,倾吐悲愤,佳句颇多,然皆觉平顺少古意,仅录此章,莫嫌其略。”这话有一定道理,“平顺”指一味用典,手法变幻少,蹊径大体相似,“少古意”似指与阮籍《咏怀》大相异趣,这正是庾信《咏怀诗》的不足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