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赋·宋玉赋《对楚王问》原文|注释|译文|翻译|鉴赏

辞赋和古代神话·辞赋·宋玉赋《对楚王问》原文|注释|译文|翻译|鉴赏

楚襄王问於宋玉曰:“先生其有遗行与?何士民众庶不誉之甚也?”

宋玉对曰:“唯,然。有之。愿大王宽其罪,使得毕其辞。

“客有歌於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其为《阳阿》《薤露》,国中属而和者数百人。其为《阳春》《白雪》,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十人。引商刻羽,杂以流徵,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人而已。是其曲弥高,其和弥寡。

“故鸟有凤而鱼有鲲。凤皇上击九千里,绝云霓,负苍天,翱翔乎杳冥之上。 夫蕃篱之鴳,岂能与之料天地之高哉?鲲鱼朝发昆仑之墟,暴鬐于碣石,暮宿于孟诸。 夫尺泽之鲵,岂能与之量江海之大哉?

“故非独鸟有凤而鱼有鲲也,士亦有之。夫圣人瑰意琦行,超然独处。夫世俗之民,又安知臣之所为哉?”

从《风赋》到《对楚王问》,在体裁与写法上的共同特点就是都采取“对问”方式,这在赋体与文体上都具有开拓意义。刘勰《文心雕龙》曾经多次指出这一点。《诠赋》篇说:“荀况礼、智,宋玉《风》、《钓》,爰锡名号,与诗画境,六义附庸,蔚成大国。述主客以首引,极声貌以穷文,斯盖别诗之原始,命赋之厥初也。”又,《杂文》篇说:“宋玉含才,颇亦负俗,始造对问,以申其志,放怀寥廓,气实使之。”指出宋玉奠定这种文体之后对汉赋有直接推动作用:“枚乘擒艳,首制《七发》,腴词云构,夸丽风骇”,发展成为散体大赋。刘熙载也认为:“用辞赋之骈丽以为文者,起于宋玉《对楚王问》,后此则邹阳、枚乘、相如是也。惟此体施之,必择所宜,古人自主文谲谏外,鲜或取焉。”(《艺概·文概》)实则用于述志抒情者,也不少见。如东方朔的《答客难》,设客难己位卑,诘难以自慰谕;韩愈的《进学解》,设弟子问难,借以论道论学自我宽解,都是这种体裁的发展。

一般人都认为是出自宋玉的《风赋》、《高唐赋》、《神女赋》、《登徒子好色赋》,以及归于他名下而争议较多的《大言赋》、《小言赋》、《讽赋》、《钓赋》,都是以对问方式引发,有几篇还出现景差、唐勒、登徒子之类人物,气氛活泼生动,文采也斐然可观,这篇《对楚王问》的写法则与上举诸赋不同,因为既不全押韵脚,也不是韵散相间,而属于散体赋的范围。但是,行文之中排比铺叙,错落有致,别有丰采,则仍具有赋的特点。而依诗起兴,引类取喻的表现方法,仍是发扬屈赋创作的艺术传统。如其阐说“圣人瑰意琦行,超然独处”之旨:“故鸟有凤而鱼有鲲,凤凰上击九千里,绝云霓,负苍天,翱翔于杳冥之上;夫藩篱之鴳,岂能与之料天地之高哉! 鲲鱼朝发昆仑之墟,暴鬐於碣石,暮宿於孟诸;夫尺泽之鲵岂能与之量江海之大哉! 故非独鸟有凤,而鱼有鲲也,士亦有之。”这类词句,想像丰富,比喻奇特,显示其浪漫主义的气概。

读宋玉这类篇章,油然想起庄周名篇《逍遥游》开篇对“鲲鹏”的描写:“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真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在创作方法的运用与想像力的发挥上,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时可以窥见其间存在着楚文化的共同渊源,也表现出南方文学的审美特征。在对浪漫主义潮流的文学史考察中,往往“庄”、“骚”并称。清陈本礼《屈辞精义· 自跋》称:“文自《六经》外,惟庄、屈两家,夙称大宗。庄文灏瀚,屈词奇险。庄可以御空而行,随其意之所至,以自成结构。”又方东树《昭昧詹言》也说:“庄以放旷,屈对穷愁,古今诗人,不出此二派。”实则此两大派的文学机制息息相通,而想像的宏大幻妙,文章的汪洋恣肆,“寄幻于寰中,标旨于众先”,骚人中差近于庄氏者,当推宋玉,虽然两人的成就并不能相提并论。

出身卑微的宋玉来自下层社会,接触普通民众的机会较多,也深受民间文学与乡野文化的熏陶,其赋作也发挥了这方面的优势,丰富了他的创作源泉。如《对楚王问》中,运用郢中歌下里巴人与阳春白雪在听众中引起的不同反应,以说明“曲高和寡”之理。富有形象感,通俗易晓,现在已成为代表雅俗两类文艺或文化的通用典故。又如传为宋玉作的《钓赋》中,登徒子谈善钓者玄洲的钓具,“以三寻之竿,八丝之线,饵若蛆蚓,钓如细针”;又描述其持钓的情状:“芳水饵,挂缴钩,其意不可得,退而牵行,下触清泥,上则波扬。玄洲因水势而施之,颉之颃之,委纵收敛,与鱼沉浮。及其解弛,因而获之。”看他对钓鱼之道这样具体细致的谈论,可想是具有广泛的生活知识,这是屈赋中所不曾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