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烟传*》简介|鉴赏
传奇小说。又名《非烟传》, 《步非烟传》。唐皇甫枚撰。本为《三水小牍》中一篇,曾以单篇另行于世。《绿窗女史》、《说郛》、《唐人说荟》、《唐代丛书》、 《龙威秘书》、《艺苑捃华》、 《丛书集成初编》均题《非烟传》一卷。明刻《虞初志》卷六题皇甫枚撰,但篇末云李垣为手记。今人程毅中疑原作者为李垣。今录以备考。
《飞烟传》是唐人传奇中的杰作。它通过河南府功曹参军武功业的爱妾步飞烟与书生赵象的爱情悲剧,揭露了封建宗法制对人性的野蛮摧残,控诉了封建婚姻制度的极端不合理性。妇女婚姻问题,在唐传奇中是个重要题材。《霍小玉传》、 《李娃传》、《莺莺传》、《柳毅传》的作者,都以不同的妇女形象,从不同的角度反映了这个社会问题。 《三水小牍》的作者在众多的名家杰构面前,独辟蹊径,以自己独特的艺术感受力,全力塑造了步飞烟这个个性鲜明的艺术典型,为中国古代文学宝库增添了一颗璀灿的明珠。
《飞烟传》艺术上的成功,集中地表现在飞烟性格的塑造上。随着故事的演进,女主人公的性格按照生活的逻辑不断向前发展,读者也就在感受到主人公愈来愈丰富的内心世界的同时,领悟到作品所揭示的具有重大社会意义的主题。在作品的开始,飞烟给人的印象是:“容止纤丽,若不胜绮罗。善秦声,好文墨,尤工击瓯,其韵与丝竹合”,是一个聪慧伶俐的少妇。她生活在富贵人家,深得主人的宠爱。从表面上看,她的处境不坏,似乎是幸福的。但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却隐藏着难言的苦衷。那就是“为媒妁所欺,遂匹合于琐类”的不幸婚姻。紧接着,年轻貌美多才的男主人公赵象登场了。赵象在无意之中窥见飞烟,立刻为飞烟的美貌所倾倒,既而买通飞烟家老媪,向女主人公表达了他的爱慕之情。在听到门媪转达的话语后,飞烟是“含笑凝睇而不答”。此处作者十分准确地把握了女主人公在这特定环境中的复杂心理,传神地描摹出在这复杂心理趋使下的言谈举止。她不同于纯洁多情的崔莺莺第一次见到张生时的极度羞涩,也迥异于霍小玉初逢李益时的兴奋。 “含笑”是写她的欣悦,但又“凝睇而不答”,写出了她的深沉与稳重。飞烟不是一个水性杨花的轻薄女子,她在听到赵象向她表达这种“非法”爱情时产生的这种态度,是与她不幸婚姻有着密切联系的。可是作为一个封建时代的有夫之妇,尽管她不满自己被人欺骗而促成的婚姻,尽管她非常喜爱赵公子的“大好才貌”,鄙视自己丈夫的“粗悍”,她并没有马上做出果断决绝的行动。虽然她给赵象写了回信,而且在信中也流露了对赵象的好感与爱慕,但这毕竟是一种含蓄的、节制的、更侧重于精神上的爱情。她在对赵象表示好感的同时,更多的是抱怨自己“此生薄福,不得当之”。在收到赵象的第二封信后,飞烟病了。飞烟的病,正是她思想激烈斗争的表现。 “近来赢得伤春病,柳弱花欹怯晓风。”她在给赵象的诗中,把自己比作初春的弱柳欹花,虽然喜爱春天的到来,但又害怕大自然的无情风雨。对于飞烟来说,是忠于自己不爱的丈夫,还是接受赵象的爱情,这是一场感情和理智的斗争,是一场承认残酷的现实还是追求美好理想的斗争。作者的高明,在于真实地细腻地写出了处于进退两难中的女主人公的苦闷,如果不描写飞烟的这种思想斗争,而是让其象霍小玉与李益那样无所顾忌,一拍即合的话,那她的性格就是游离于那个特定环境之外的,她的性格的形成就缺乏历史的、社会的依据。在承认自己不幸命运和争取美好理想两者之间,飞烟终于摒弃了前者,选择了后者。在收到赵象充满关怀与温情的第三封信后,飞烟感情的波澜完全冲决了封建礼教的堤防,深深叹息道: “丈夫之志,妇女之情,心契魄交,视远如近也。”这里,飞烟所珍重的是心契魄交的“情”,这正是她爱情的基础,结合的准则。虽然她清楚地意识到这种结合将带来危险,但仍坚定地表示:“犹望天从素恳,神假微机,一拜清光,就殒无恨。”此时,飞烟的叛逆性格已升华到一个新的阶段。可是,在那个社会条件下,飞烟与赵象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悲剧性的。女奴的告密,看上去虽属偶然,其实正是这种悲剧性爱情发展的必然结果。武功业抓到飞烟与赵象来往的证据后,勃然大怒,把飞烟“缚之大柱,鞭楚血流”,但飞烟毫不屈服,在临死之前,她毫无遗憾地说道: “生得相亲,死亦何恨”,表现了对美好爱情的追求和为之献身的无所畏惧之情。如果说作者在故事的前半部重点展现的是飞烟聪慧、热情和对爱情向往追求的个性特征,那么在后半部则是浓墨重彩地渲染她不畏强暴,勇于反抗的斗争精神。前者是一种“不胜罗绮”的阴柔之美,后者则是一种悲壮的阳刚之美。从阴柔之美到阳刚之美,正是飞烟性格发展的一个过程,作者注意到飞烟性格上的前后差异,而又在故事的演进中把这二者和谐地统一在一起,给人以血肉丰满的立体感。
杜光庭《虬髯客传》中的女主人公红拂,原是大司空杨素家的歌伎,后偶然之中见到李靖,识其英雄之才,于是与之私奔。在“私奔”这一情节上,红拂与飞烟颇为相似。都反映了我国古代妇女追求美好婚姻的善良愿望和不屈服命运的叛逆精神。但红拂后来夫贵妻荣,成为宰相夫人;飞烟却事败身亡,成为屈死之鬼。前者以大团圆的喜剧形式结束,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后者按照生活的本来样子,以飞烟含恨殉情而告终。如果我们把这二者放到那个特定的时代环境中去考察,就不难意识到,红拂的幸福结局充满了偶然性和理想化的色彩,而飞烟这个艺术形象则是遵循生活的必然逻辑和主人公性格发展的必然逻辑来塑造的,它更具有真实性。正因如此,它也就具有了更广泛的社会意义和更强烈的批判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