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记》简介|鉴赏

《河东记》简介|鉴赏

传奇小说集。唐薛渔思撰。三卷。 《郡斋读书志》入子部小说家,曰: “亦记谲怪事。序云:续牛僧孺之书。”《太平广记》录有佚文,《绀珠集》、《说郛》本均残,不全。

《河东记》就其总体来说,尚未脱尽谲异怪诞之气,应属志怪小说一系。但它又不尽同于六朝那些单纯宣扬物妖的志怪小说,而常常是通过神异故事曲折地反映现实生活。

首先,它大胆地讽刺了皇帝和官僚们的昏聩无知以及政治的腐败。如《李自良》篇,写从小不务正业、好鹰鸟的李自良,被太原节度使马燧看中,数年间,便累职至牙门大将。有一天,因纵鹰逐一狐,狐逃入古墓穴中,李自良跟入,狐已不知去向,唯见一尺余长的道士持文书立于棺上,李自良便抢了文书返回。第二天,道士来索取文书,并说若能交还, “某能三年内致本军政”。李乃归还其书。后年秋,马燧入朝,皇帝问他何人能代其理政,马燧“昏然不省,唯记自良名氏”,于是上奏李自良,如是者三。皇帝又问宰相,宰相亦“不能知其余”, “皆以自良对之”。李自良便由一牙门将超授太原节度使,拜为工部尚书。这个故事言狐仙作祟,迷惑马燧和宰相,固然不足为信,且与史实也不甚相符。但是在现实生活中,无能之辈或略有雕虫小技之人,因迎合了统治者的需要而得到重用,却是屡见不鲜的。李白曾经作诗讽刺了被皇帝宠幸的神鸡童: “路逢斗鸡者,冠盖何辉赫。鼻息干虹蜺,行人皆怵惕。”(《古风》其二十四) 《李自良》篇虽然是以幻化笔墨写唐德宗时一善“鹰犬从禽者”之事,但却与李白的诗有异曲同工之妙。它强烈讽刺了从节度使到宰相以至皇帝,整个封建统治集团的昏庸腐败,从而深刻批判了当时的黑暗政治。又如《樱桃青衣》篇,说天宝年间有一名叫卢子的秀才,考试落第,骑驴至一精舍听僧演讲,倦倦睡去,梦见樱桃青衣侍女引他去见一位有钱有势的族姑,族姑帮他娶了亲,又凭着亲戚们的裙带关系,让他做了大官,官至宰相,历二十年,梦醒寻仙访道而去。这个故事与《枕中记》、 《南柯太守传》大致属同一类型,都是借梦幻形式揭露现实。晚唐时期裙带之风盛行,用人唯亲, 《樱桃青衣》正是当时这种混乱的社会政治现状的曲折反映。

其次, 《河东记》对图财害命、自私残忍的行为也有所批判。如《板桥三娘子》就是很出色的一篇。板桥三娘子用妖术把住到自己店里的客人变成了驴,使其成为自己的财产。不料有一天,她的妖术被一客人暗中窥破,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终于使三娘也变为驴。这是一则离奇的故事。板桥三娘子为了自己多有产业,竟残忍到把人变成了牲畜,作者怀着憎恶的心情描绘了一幅自私者的心理,并给予了自私者一个以害人出发,而以害己告终的可悲下场。

第三, 《河东记》塑造了一些美好的妇女形象。如《卢佩》篇中的地祇。她是一个地仙,却具有热情、善良、坚强和自主独立的好品格。她先是被卢佩“弃官竭产”为母治病的“孝行”所感动,主动来到卢佩家,为卢母治好了病;又自己为媒,与卢佩结为夫妻。但当她觉察卢佩对她起了疑心,并“心甚恶之”时,便与卢佩决绝, “不复归佩家”,而另觅了新知。在封建社会,地祇这个形象只能存在于作家的美好想象中,它和现存社会的封建婚姻制度是格格不入的。然而,它的出现却点燃了一把理想之火,给后人以很大的启示。

《河东记》还有不少故事是写僧尼术士的,缺乏实际意义,如《叶静能》记术士叶静能介绍一善饮侏儒至人家中陪饮,醉倒现出本相,原来是一个能装五斗的酒瓮。当然,也有一些例外,如《蕴都师》篇,虽然作者主观上是要僧尼严格遵守佛诫,否则没有好下场,但它在客观上却给人们揭示了佛教的虚伪和禁欲主义之不得人心。 《河东记》还有一些作品存在着比较明显的落后意识,如《韦丹》篇所宣扬的官禄皆由天定的宿命论思想。

从艺术上看, 《河东记》各篇的水平是不一致的,有的仅粗陈梗概,而有的则已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

《河东记》塑造了一些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如板桥三娘子是个害人图利者,但她给人的表面印象,却是一个待人热情、很能急人所难的人: “往来公私车乘,有不逮者,辄贱其估以济之”,这就骗得了人们对她的信任: “人皆谓之有道,故远近行旅多归之。”这些描写和她后来把人变成驴的作恶行为形成鲜明的对照,从而使这个人物的性格内涵变得丰富起来,给人以深刻的印象。

通过动作和对话传写人物之神,也是《河东记》塑造人物的一个特色。如《申屠澄》篇环火饮酒行令的一段描写:

澄因曰: “座上尚欠小娘子。”父、妪皆笑曰:“田舍家所育,岂可备宾主?”女子即回眸斜视曰:“酒岂足贵,谓人不宜预饮也。”母即牵裙,使坐于侧。澄始欲探其所能,乃举令以观其意。澄执盏曰:“请征书语, 意属目前事。”澄曰: “厌厌夜饮,不醉无归。”女低鬟微笑曰: “天色如此,归亦何往哉?”俄然巡至女, 女复令曰: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澄愕然叹曰: “小娘子明慧如此,某幸未婚,敢请自媒如何?”

这里对小娘子的描写十分出色。“回眸斜视”的眼神动作的描绘以及接着的对话,写出了一个被父母宠爱娇养的小女子的负气撒娇的声口神态,而最后一句“风雨如晦”的令语,更显示出了小娘子的聪慧过人和多情。这句诗出自《诗经·齐风》,其下文是: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小娘子引这一句诗,既形容了当时的天气(这在开篇有交待),又含蓄得体地传达了自己对申屠澄的爱慕之情。这段文字写得细腻生动,足可以和《聊斋》相媲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