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诗诗群·林染·开凿敦煌第493号洞窟》新诗鉴赏

《西部诗诗群·林染·开凿敦煌第493号洞窟》新诗鉴赏



在铺满蓓蕾和帆影的产床上

当新生的婴儿

蓦地睁开东方沙漠澄澈无云的天空

以初生的太阳激荡晨鸟

激荡骆驼队,让驼铃纷纷讴歌

你可听到有一种欲望在道路流传?



远远地,白腊树挥动一万片欢欣

在奔驰的西风背上纵情雀跃

裕固族牧女脱下古老的衣裙

走进河水,袒露雪莲的第一次诱惑

使庄严的冰山一阵阵战栗

你可听到峡谷中惊喜的铁锤声

叮叮当当,欢呼希望的破绽?



你可看见鹰翅扇来的蔚蓝油彩

倾泼于大理石墙坦荡的无垠?

波涛起伏的眼睛诞生了

有风雨和悲壮的雷电被释放

北斗的叶蔓从那儿升起,向宇宙探询

果实累累的光明树在未来震响

你可看到那有声有色的壮丽描绘?

挥手送别四百九十二个阴郁的洞窟

我们前额上有番红花的芬芳

我们在创造崭新的敦煌



站在有毒而娇艳的罂粟丛里

蓓蕾般的狂想着,并开始谱写

并开始以号角和反弹的琵琶群奏鸣

并开始以黑夜的深渊去眷恋

你可知道我们的名字已写在三危山

崛起在东方沙漠

让命运和多情的姑娘们朝拜?



我们知道,神秘的敦煌共有四百九十二座洞窟。林染要开凿敦煌第493号洞窟,这是一种精神意向。在他眼中,那四百九十二个洞窟是属于历史的,它们盛满了东方的奇迹,也盛满了东方的苦难。所以,他要 “挥手送别” 这些 “阴郁的洞窟”。这是新一代西部好汉的宣告: “我们在创造崭新的敦煌”,不再仅沉湎于往昔的荣耀之中。这首诗用一系列庄严蓬勃的意象展示了诗人的心理现实。在东方的沙漠里,一群 “新生的婴儿”睁开眼睛,晨鸟被初升的太阳激荡起来,骆驼队不再寂寞,这些都因为 “有一种欲望” 在涌动。牧女洗浴的意象群,暗示了淘洗旧观念的污浊,欢呼新希望的诞生。鹰翅、风雨、雷电、北斗都在成为今天西部人的精神形象,牛角号和反弹的琵琶群就是西部人灵魂深处悲壮警拔的音响……

在这里,敦煌所固有的神秘、高古、沉静、斑斓被打碎,而代之以宏阔、冲突、进取、繁衍的现代精神,这体现了实践对现实的抗争过程。诗人所要打碎的并不是敦煌,而是它象征着的那种封闭、古顽、阴郁的气氛。显然,这是一种痛苦的碎裂,是现代人自身所经历的两难困境。诗人所意识到的位置:“站在有毒而娇艳的罂粟丛里”,就是对这种两难困境的清醒把握。但我们别无选择。固守“492”座洞窟的人,只有最终被困死,开凿新时代的“第493号”洞窟是惟一的出路。飞天被扼死在那些洞窟里了,她手中的花瓣都成为朵朵叹息:让新生命的飞天逃出洞外,一路播种芬芳,则是我们每一个现代人的使命和宿命。“我们的名字已写在三危山”,新的敦煌就这样轰轰烈烈地竣工了!

这首诗的语体风格,可能受到希腊诗人埃利蒂斯《疯狂的石榴树》的影响。诗人笔力纵横,意兴遄飞,用层层排浪般的问句,造成一种特殊的效果。这些问句是不需要回答的,但与一般的抒情句式不同的是,它们带有一股先声夺人凌空展势的力量。读这首诗,我们被一种强烈的势能裹挟而去,它不容置疑、不容把玩,恰到好处地展示了今天西部开拓者犷悍勇武的进取性格。下面是埃利蒂斯《疯狂的石榴树》片段,读者可以更深地领略这种特殊语体的优长:

“在这些刷白的庭园中,当南风/悄悄拂过有拱顶的走廊,告诉我,是那疯狂的石榴树/在阳光中跳跃,在风的嬉戏和絮语中/撒落她果实累累的欢笑?!告诉我,当清晨在高空带着胜利的战栗展示她的五光十色/是那疯狂的石榴树带着新生的枝叶在蹦跳?

当赤身裸体的姑娘们在草地上醒来/用雪白的手采摘青青的三叶草/在梦的边缘上游荡,告诉我,是那疯狂的石榴树/出其不意地把亮光照到她们新编的篮子上/使她们的名字在鸟儿的歌声中回响,告诉我/是那疯狂的石榴树与多云的天空在较量?

当白昼用七色彩羽令人羡妒地打扮起来/用上千只眩目的三棱镜围住不朽的太阳/告诉我,是那疯狂的石榴树/抓住了一匹受百鞭之笞而狂奔的马的尾鬃/它不悲哀,不诉苦; 告诉我,是那疯狂的石榴树/高声叫嚷着正在绽露的新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