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诗诗群·方含·童年》新诗鉴赏
在最近的许多梦里
我曾哀悼自己的童年
那永远不再回来
被我遗失在遥远的海边
那时我在列车上飞驰
窗外田野像海浪向后奔流
我留恋着每一个地方
留恋着每扇敞开的窗口
我漫步过城市街头
站在霓虹灯下等候退票
然后在候车室的长椅上过夜
天明再踏上乡村大道
我曾和许多人一起生活
从各种工具上挥落汗水
我习惯于喝家酿的烈酒
在甲板或麦秸上香甜入睡
沿着地图上的每一条公路
我的童年骑在马背上走过
从牧人的帐房,伐木者的小屋
走向高原上人迹罕至的部落
我喜欢山顶清洌的泉水
从岩石间琤琮地流淌
我喜欢山顶上宁静的湖水
鹿群在岸边安静地徜徉
我喜欢站在陆地尽头
望着海面上风雨迷茫
海鸥呼唤着我的灵魂
飞往远远的看不见的地方
如今我一闻到海浪的气息
就要去寻找遗失的童年
那一串绿色的神秘的梦想呵
已离我远去,永不回还
《童年》是一支清纯甘冽的谣曲,这里纤尘不染却心旌动摇,是诗人对失落的美、失落的天真、失落的纯粹唱出的挽歌。这种挽歌的歌唱者,可以是成人,也可以是“大孩子”,前者可见出深沉痛切,后者也自有明亮纯真。《童年》的抒情角度是“大孩子”的,他唱得尽性尽情,撩人魂魄,引你去回想自己那难忘的童年时光。
艾略特在他的《观点》一书中谈过:“一个著者的想象只有一部分是来自他的阅读。意象来自他从童年就开始的整个感性生活。”艾略特当然不是从诗人的童年视角的方面去谈意象的形成,但这段话的确说明了童年的感性生活对一个诗人一生的影响。
这支谣曲的作者的童年,是充满了自由和冒险感的,诗中的一系列意象并置使我们体味到了这一点。这里的童年,不是寓意深长的对自由和流浪感的依恋的象征,它们就是童年本身,是未经雕凿的直接意象。从这些直接意象中,童贞的气息猎猎扑来,这是那些反复磨砺的意象交叠所不能达到的效果。
但是,生命的童年是一去不返了,它们像“一串绿色的神秘的梦想”永远消失了迹影。这首诗写得很单纯,抒发的也是人的常规感情,之所以能打动人心,就在于诗人没有故做深沉、故做悲怆状。他像一个大了的孩子向人们诉说他不能实现的幻梦。这种抒情角度的选择,给了我们一种启示。西班牙诗人洛尔加,也写下了大量类似童谣式的作品,像《春歌》、《小广场的歌谣》、《情歌》、《月儿,月儿谣曲》等,这些作品不但没有使诗人降格,反而为他赢得了很高的诗的声誉。看来,决定一首诗价值的,未必是思想的深刻度,而是艺术的纯粹度。你达到了这种纯粹,你就是真正的诗人。否则,你顶多是个低能的思想者或者什么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