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叶派诗群·辛笛·月光》新诗鉴赏

《九叶派诗群·辛笛·月光》新诗鉴赏

何等崇高纯洁柔和的光啊

你充沛渗透泻注无所不在

我沐浴于你呼吸怀恩于你

一种清亮的情操一种渴想

芬芳热烈地在我体内滋生



你照着笑着沉默着抚拭着

多情激发着永恒地感化着

大声雄辩着微妙地讽喻着

古今山川草木物我的德性

生来须为创造到死不能休



你不是宗教是大神的粹思

凭藉贝多芬的手指和琴键

在树叶上阶前土地上独白

我如虔诚献祭的猫弓下身

但不能如拾穗人拾起你来

这首诗情感颤动而形式工稳,诗人主动寻求一种限制,将放逸的诗思嵌入整饬的行节,造成一种高洁宁静的“颂”体诗的效果。

月的精神化育山川万物,使世界一派安详澄明。诗人仰望着这枚上帝树上的果子,深深感到一种涤漱灵魂般的超越。但这种超越感,不同陶渊明的“俯仰终宇宙,不乐复何如”,它内含着一种生命底层的忧郁和不安。月亮和他的关系,不是天人合一式的乐感,而是一种拯救关系,近似于人与“神”的关系(非宗教中的神)。

第一节,诗人写“我”在月的抚照下,生命的开放。“何等崇高纯洁柔和的光啊/你充沛渗透泻注无所不在”。这里,月的形体隐去了,变成一种抽象的精神和情操,四个形容词和两个动词的连锁推出,使月具有了形而上的意味。“我沐浴于你呼吸怀恩于你/一种清亮的情操一种渴想/芬芳热烈地在我体内滋生”。由“沐浴”到“呼吸”再到“在我体内滋生”,这是一个灵魂超度的微妙过程。正是月亮的精神,使诗人从尘世的纷扰和忧患中暂时走出来,向生存圆之外投出了第一道目光,所以,他“怀恩”于月。那是怎样一种“清亮”、“芬芳”、“热烈”的感觉呵,它使人领悟了生命被拯救和升华后的美好。但超脱的目的是为了更清醒地投入。

第二节,诗人隐去“我”而单写月。这里的月,被充分人格化了,它成为无所不在的生命偶像在俯视下界。“你照着笑着沉默着抚拭着/多情激发着永恒地感化着/大声雄辩着微妙地讽喻着/古今山川草木物我的德性/生来须为创造到死不能休”。这里,“古今山川草木物我的德性”,与月成为观照与被观照、评判与被评判、施恩于受惠的不可逆过程。高高在上的先知是月,它亘古至今在以沉默的神谕昭示下界生命的真谛。它既激发又感化,既大声雄辩又微妙讽喻,它已不再是华美飘逸的自然物,而成为智慧生命的一种境界,成为真善美的最高裁决者。也许我们不理解诗人的看法,但须知这是诗啊!

第三节,写诗人对月的理解,这是对以上两节的“说明”。月在这里,是人类理性和美感的代表,它由人创造又反过来提高人拯救人成为“神”。我们从“大神的粹思”和“贝多芬的手指和琴键”这两个核心意象上,便可看出这是现代理性和艺术美浑然和谐的理想,使诗人创造了月的“人格神”形象。最后的两句写这种理想的难以企及(“不能如拾穗人拾起你来”)和诗人心向往之的虔敬之情(“我如虔诚献祭的猫弓下身”)。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体味诗人笔下的月光究竟是什么。它是人类的永恒精神,虽然屡被践踏,但不能使它毁灭和宁息,它无处不在地启示着人类中的优秀分子“生来须为创造到死不能休”!这就是“神”:一种形而上的人类的永恒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