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辞用韵《韵转意连》原文|注释|赏析|汇评
【依据】
转韵处韵转而意连,钩锁极密。(汪森《韩柳诗选》)
【诗例】
除官赴阙至江州寄鄂岳李大夫
盆城去鄂渚,风便一日耳。
不枉故人书,无因帆江水。
故人辞礼闱,旌节镇江圻。
而我窜逐者,龙锺初得归。
别来已三岁,望望长迢递。
咫尺不相闻,平生那可计。
我齿落且尽,君鬓白几何?
年皆过半百,来日苦无多。
少年乐新知,衰暮思故友。
譬如亲骨肉,宁免相可不。
我昔实愚蠢,不能降色辞。
子犯亦有言,臣犹自知之。
公其务贳过,我亦请改事。
桑榆傥可收,愿寄相思字。
【解析】
元和十五年(820年)九月,韩愈由袁州(治所在江西宜春)刺史召拜国子监祭酒,在赴京任职途中路经盆城(江州,治所在江西浔阳,今九江市)。当时在鄂州 (治所在江夏,今武昌市)作剌史的李程闻讯,有书信过问,韩愈便以此诗作答。
诗人与李程前此曾同在京为御史,后又同为详定使郑余庆的副官,两人早有交往。然而从诗的内容和以往注家的解释来看,他们在一起时的相处并不十分愉快,甚至多有意见分歧。但到韩愈写此诗时,两人不仅已分别三载,而且都已年过半百。因此回首往事,难免不生追悔之意。所以此诗写得“情致缠绵,词气逊顺”(《唐宋诗醇》),与韩愈其他作品以劲健奇崛为尚很不一样。
频繁换韵,是这首诗的第一个特点。全诗28句,每二韵一转,凡七次: 其先以上声四纸韵 “耳”、“水”相押,继以上平声五微韵 “圻”、“归”,去声八霁韵“递”、“计”,下平声五歌韵“何”、“多”,上声二十五宥韵“友”、“否”,上平声四支韵“辞”、“之”,最后以去声四支韵“事”、“字”收结。不但如此,它的不断换韵又有平仄韵交替转换的显著特征。这就使全诗在诵读时产生一种缓促、高低相间历转的声韵效果,听来犹如亲朋故友间的一次促膝长谈,又如一道流淌在山间的小溪,淙淙而来,潺潺而去。
词意绵连,是这首诗的又一特点。在由用韵造成的这种声吻语调的不断转换中,诗人或陈述别后情状,或回忆往日相处,或追悔平生过失,或表达衰暮相思,无不有一意贯穿始终,那就是对故友的坦诚。在第一韵的四句中,盆城与鄂渚两地的连缀、“不枉”与“无因”的前后映带,已微透暌隔相念之意;第二韵四句先从对方落笔,再由己处措词,补出分别的原因,以“辞礼闱”与“窜逐”之异,暗示当年京师离别、出镇地方之同;第三韵紧接点出分别时间和两地相思。前二句“望望”拟状别后思念的殷切,后二句“咫尺”回应“盆城去鄂渚,风便一日耳”,“平生那可计”兼指两人离京外贬的遭遇和一别三载少通信息。第四韵在全诗中的地位尤为关键,其先分述我已齿落,君亦发白,然后合言两人都已年过半百、来日无多。从意脉来看,它既承上伸足了“平生那可计”的内涵,在感慨过去、现在的基础上更增添了对未来的迷惘;同时,它又是以下“衰暮思故友”的领脉,使“思故友”有了更为深沉的内容。第五韵即由“衰暮”出发,款款道出对往日相处不免可否之争的悔意。在诗人看来,人过半百,故于旧友更为看重;尽管朋友相交亲如兄弟,磕碰总是会有的。两者又互为补充:因重旧情,故悔往日不洽;又因往日不洽,才愈增暮年故友之思。第六韵则由此而来,前二句坦陈自己过去在与李程共事时,常常“不能降色辞”,议论多有不合。后二句借用《左传》所载子犯“以璧授公子”成语,真诚地表示自己已知错。第七韵紧承而下,既盛称李程致书的歉仄,又明确托出“我亦请改事”的一片诚意。“公其”二句笔带彼此,读后使人宛然如见一对老友各自深责、互请见谅的动人情景;而“桑榆”二句又巧用古人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后汉书·冯异传》)之意,总收全诗,在强调“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论语·微子》) 中,再次突出 “相思”二字,使全诗念旧思友之意一气贯注,转转入深。
很显然,尽管这首诗多次反复转韵,但韵转意连,钩锁极密。一般古体诗的用韵有一韵到底和转韵二种,诗人往往利用换韵来表现情感、调节气氛、改变节奏、转换内容。但像这首诗这样频繁地换韵,意脉却绵连一贯,在唐诗,尤其是在以押险韵逞胜的韩诗中是不多见的。诗人正是充分利用了这种不断换韵与意脉连贯的完美结合,表现出一种“如口说一般”(朱彝尊《批韩诗》)的、既浅近又亲切诚恳的风格。而这一切,又都是由诗人与李程的特殊关系和当时特定的境遇、心情所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