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北经
【题解】
《大荒北经》所记的是东北海之外的大致情况。天帝颛顼和他的九个嫔妃的墓地就在这一带。期间记载了十六个国家，二十七座山，七条水，二十一位神仙，二十三种动植物，还有大量矿产资源。
【原文】
东北海之外，大荒之中，河水之间，附禺之山(1)，帝颛顼与九嫔葬焉。爰有鸱（chī）久、文贝、离俞、鸾鸟、皇鸟、大物、小物(2)。有青鸟、琅鸟、玄鸟、黄鸟、虎、豹、熊、罴、黄蛇、视肉、璿（xuán）瑰、瑶碧(3)，皆出于山。丘方员三百里，丘南帝俊竹林在焉，大可为舟。竹南有赤泽水，名曰封(4)渊。有三桑无枝，皆高百仞。丘西有沈(5)渊，颛顼所浴。
【注释】
(1)附禺之山：附、务、鲋，皆古字通用，上文所说的务禺山、鲋鱼山与此同为一山。
(2)大物、小物：指殉葬的大小用具物品。
(3)离俞：离朱鸟。琅鸟：白鸟。琅：洁白。玄鸟：燕子的别称。因它的羽毛黑色，所以称为玄鸟。玄：黑色。璿：美玉。
(4)封：大。
(5)沈：深。
【译文】
在东北海以外，大荒的当中，黄河水流经的地方，有座附禺山，帝颛顼与他的九个妃嫔葬在这座山。此山有猫头鹰、花斑贝、离朱鸟、鸾鸟、凤鸟以及大大小小的殉葬物事。此地还有青鸟、琅鸟、燕子、黄鸟、老虎、豹子、熊、罴、黄蛇、视肉怪兽、璿玉瑰石、瑶玉碧玉，都出产于这座山。卫丘方圆三百里，卫丘的南面有帝俊的竹林，剖开竹子的一段便可以做成船。竹林的南面有红色的湖水，名叫封渊。有三棵不生长枝条的桑树，都高达一百仞。卫丘的西面有个深渊，是帝颛顼洗澡的地方。
【原文】
有胡不与之国，烈姓，黍食。
【译文】
有个胡不与国，这里的人姓烈，以黄米为主食。
【原文】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不咸。有肃慎氏之国。有蜚蛭(1)，四翼。有虫(2)，兽首蛇身，名曰琴虫。
【注释】
(1)蜚：通“飞”。蛭：环节动物，有多种分类，如水蛭、鱼蛭、山蛭等。
(2)虫：这里指蛇。
【译文】
大荒当中，有座山名叫不咸山。有个肃慎氏国。有一种能飞的蛭，长着四只翅膀。有一种蛇，有野兽的头和蛇的身子，名叫琴虫。
【原文】
有人名曰大人。有大人之国，厘（xī）姓，黍食。有大青蛇，黄头，食麈（zhǔ）。
【译文】
有一种人名叫大人。有个大人国，这里的人姓厘，吃黄米。有一种大青蛇，长着黄色的头，能吞食蛇鹿。
【原文】
有榆山。有鲧攻程州(1)之山。
【注释】
(1)程州：约是国名或部族名。
【译文】
有座榆山。又有座鲧攻程州山。
【原文】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衡天。有先民之山。有槃（pán）木千里。
【译文】
大荒当中，有座山名叫衡天。又有座先民山。有一棵盘旋弯曲的大树，盘曲能达到一千里。
【原文】
有叔歜（chǔ）国，颛顼之子，黍食，使四鸟：虎、豹、熊、罴。有黑虫如熊状，名曰猎猎（xì）。
【译文】
有个叔歜国，这里的人都是颛顼的后裔，以黄米为主食，能驯化驱使四种野兽：老虎、豹子、熊和罴。有一种形状与熊相似的黑虫，名叫猎猎。
【原文】
有北齐之国，姜姓，使虎、豹、熊、罴。
【译文】
有个北齐国，这里的人姓姜，能驯化驱使老虎、豹子、熊和罴。
【原文】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先槛大逢之山，河济所入，海北注焉。其西有山，名曰禹所积石。
【译文】
大荒当中，有座山名叫先槛大逢山，是黄河水和济水流入的地方，海水从北面灌注在这里。它的西边也有座山，名叫禹所积石山。
【原文】
有阳山者。有顺山者，顺水出焉。有始州之国，有丹山。
【译文】
有座阳山。又有座顺山，顺水从这座山发源。有个始州国，国中有座丹山。
【原文】
有大泽方千里，群鸟所解。
【译文】
有一大泽方圆约一千里，是各种禽鸟脱去旧羽毛长出新羽毛的地方。
【原文】
有毛民之国，依姓，食黍，使四鸟。禹生均国，均国生役采，役采生修鞈（jiá），修鞈杀绰人。帝念之，潜为之国，是此毛民。
【译文】
有个毛民国，这里的人姓依，吃黄米，能驯化驱使四种野兽。大禹生了均国，均国生了役采，役采生了修鞈，修鞈杀了绰人。大禹哀念绰人被杀，暗地里把绰人的子孙后代带出来建立国家，就是这个毛民国。
【原文】
有儋（dān）(1)耳之国，任姓，禺号子，食谷。北海之渚中，有神，人面鸟身，珥两青蛇，践两赤蛇，名曰禺强。
【注释】
(1)儋：垂耳。
【译文】
有个儋耳国，这里的人姓任，是神人禺号的后代，吃谷米。在北海的岛屿上，有一个神人，长着人的面孔，鸟的身子，耳朵上悬挂着两条青色蛇，脚底下踩踏着两条红色蛇，名叫禺强。
【原文】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北极天柜，海水北注焉。有神，九首人面鸟身，名曰九凤。又有神，衔蛇操蛇，其状虎首人身，四蹄长肘，名曰强良。
【译文】
大荒当中，有座山名叫北极天柜山，海水从北面灌注到这里。有一个神人，长着九个脑袋和人的面孔，鸟的身子，名叫九凤。又有一个神人，嘴里衔着蛇，手中握着蛇，他的形貌是老虎的脑袋，人的身子，有四只蹄足和长长的手肘，名叫强良。
【原文】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成都载天。有人珥两黄蛇，把两黄蛇，名曰夸父。后土生信，信生夸父。夸父不量力，欲追日景(1)，逮之于禺谷(2)。将饮河而不足也，将走大泽，未至，死于此。应龙已杀蚩尤，又杀夸父(3)，乃去南方处之，故南方多雨。
【注释】
(1)景：“影”的本字。
(2)逮：到，及。
(3)又杀夸父：先说夸父因追太阳而死，后又说夸父被应龙杀死，是神话传说中的分歧。
【译文】
大荒当中，有座山名叫成都载天山。有一个人的耳上穿挂着两条黄色蛇，手上握着两条黄色蛇，名叫夸父。后土生了信，信生了夸父。而夸父不衡量自己的体力，想要追赶太阳的光影，直追到禺谷。夸父想喝了黄河水解渴，却不够喝，准备跑到北方去喝大泽的水，还未到，便渴死在这里了。应龙在杀了蚩尤以后，又杀了帮助蚩尤的夸父，因他的神力耗尽，上不了天，只能去南方居住，所以南方的雨水很多。
【原文】
又有无肠之国，是任姓。无继子(1)，食鱼。
【注释】
(1)无继：即上文所说的无启国。无启就是无嗣、没有子孙后代。但这里却说无肠国人是无启国人的子孙，显然是有继，而非无继。这正合乎神话传说的神奇诡怪的性质。
【译文】
又有个无肠国，这里的人姓任。他们是无继国人的子孙后代，吃鱼类。
【原文】
共工之臣名曰相繇（yáo）(1)，九首蛇身，自环，食于九山。其所歍（wū）所尼(2)，即为源泽，不辛乃苦，百兽莫能处。禹湮洪水(3)，杀相繇，其血腥臭，不可生谷；其地多水，不可居也。禹湮之，三仞三沮(4)，乃以为池，群帝因是以为台。在昆仑之北。
【注释】
(1)相繇：即上文所说的相柳。
(2)歍：呕吐，喷涂。尼：止。
(3)湮：阻塞。
(4)三：表示多数，不是实指。仞：充满。沮：败坏。这里指塌陷、陷落。
【译文】
共工有一位臣子名叫相繇，长了九个头而是蛇的身子，盘旋自绕成一团，贪婪地霸占九座神山和山上的食物。他所经过、喷吐和停留过的地方，就会立即变成大沼泽，而气味不是辛辣就是很苦，飞禽走兽中都没有能居住下去的。大禹堵塞洪水，杀死了相繇，而相繇的血腥臭难闻，使谷物不能生长在那里；那地方又水涝成灾，实在使人不能居住。大禹于是把那里填塞起来，屡次填塞而屡次塌陷，于是干脆把它挖成大池子，诸帝就利用挖出的泥土建造了几座高台。诸帝台位于昆仑山的北面。
【原文】
有岳之山，寻竹(1)生焉。
【注释】
(1)寻竹：高大的竹子。
【译文】
有座岳山，有高大的竹子生长在这座山上。
【原文】
大荒之中，有山名不句，海水入焉(1)。
【注释】
(1)海水入焉：应作“海水北入焉”。
【译文】
大荒当中，有座山名叫不句山，海水从北面灌注到这里。
【原文】
有系昆之山者，有共工之台，射者不敢北乡（xiàng）(1)。有人衣青衣(2)，名曰黄帝女魃（bá）(3)。蚩尤作兵伐黄帝(4)，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畜水，蚩尤请风伯雨师(5)，纵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妭，雨止，遂杀蚩尤。魃不得复上，所居不雨。叔均言之帝，后置之赤水之北。叔均乃为田祖(6)。妭时亡之，所欲逐之者，令曰：“神北行(7)！”先除水道，决通沟渎（dú）(8)。
【注释】
(1)乡：通“向”。方向。
(2)衣：穿。这里是动词。
(3)女魃：女妭，相传是不长一根头发的造成旱灾的怪物，她所居住的地方，天不下雨。
(4)兵：这里指兵器、武器。
(5)风伯：神话传说中的风神。雨师：神话传说中掌管雨水的神。
(6)田祖：主管田地之神。
(7)北行：指回到赤水之北。
(8)渎：小沟渠。
【译文】
有座山叫系昆山，上面有共工台，射箭的人因敬畏共工的威灵而不敢朝北方拉弓射箭。有一个人穿着青色衣服，名叫黄帝女妭。蚩尤制造了多种兵器用来攻击黄帝，黄帝便派遣应龙到冀州的原野去攻打蚩尤。应龙积蓄了大量的水，而蚩尤请来风伯和雨师，掀起一场大风雨，应龙蓄积之水就失去了作用。黄帝就派了名叫妭的天女助战，妭运用体热，把大风大雨止住了，于是杀死了蚩尤。女妭因神力耗尽而不能再回到天上，她所居住的地方也没有一点雨水。叔均将此事禀报给黄帝，建议黄帝把女妭安置在赤水的北面以解除旱灾。叔均便做了田神。女妭不守本分，常常逃亡而出现旱情，要想驱逐她，就向她祷告说：“神啊请回到故居北方去吧！”，并且事先清除水道，疏通大小沟渠。
【原文】
有人方食鱼，名曰深目民之国，朌（fēn）姓，食鱼。
【译文】
有一群人正在吃鱼，名叫深目民国，这里的人姓朌，吃鱼类。
【原文】
有钟山者。有女子衣青衣，名曰赤水女子献(1)。
【注释】
(1)赤水女子献：即上文所说的被黄帝安置在赤水之北的女妭。
【译文】
有座钟山。有一个女子，穿着青色衣服，名叫赤水女子魃。
【原文】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融父山，顺水入焉。有人名曰犬戎。黄帝生苗龙，苗龙生融吾，融吾生弄明，弄明(1)生白犬，白犬有牝牡，是为犬戎，肉食。有赤兽，马状无首，名曰戎宣王尸(2)。
【注释】
(1)弄明：或作“卞明”、“并明”。
(2)戎宣王尸：传说是犬戎族人奉祀的神。
【译文】
大荒当中，有座山名叫融父山，顺水流入这座山。有一种人名叫犬戎。黄帝生了苗龙，苗龙生了融吾，融吾生了弄明，弄明生了白犬，这白犬身上有雌雄两种性器官，能自相配偶，便生成犬戎族人，吃肉类食物。有一种红颜色的野兽，形状像普通的马却没有头，名叫戎宣王尸。
【原文】
有山名曰齐州之山、君山、灊（qiàn）山、鲜野山、鱼山。
【译文】
有几座山分别是齐州山、君山、灊山、鲜野山、鱼山。
【原文】
有人一目，当面中生。一曰是威姓，少昊之子，食黍。
【译文】
有一种人只长着一只眼睛，这只眼睛正长在脸面的中间。一种说法认为他们姓威，是少昊的后代，以黄米为主食。
【原文】
有继无民，无继民任姓(1)，无骨子，食气、鱼。
【注释】
(1)有继无民，无继民任姓：应作“有无继民，继无民任姓”。即上文的无继国。
【译文】
有一种人称作无继民，无继民姓任，是无骨民的后代，吃的食物是空气和鱼类。
【原文】
西北海外，流沙之东，有国曰中（biǎn）(1)，颛顼之子，食黍。
【注释】
(1)中：或作“中轮”。
【译文】
在西北方的海外，流沙的东面，有个国家叫中国，这里的人是颛顼的后代，以黄米为主食。
【原文】
有国名曰赖丘。有犬戎国。有神(1)，人面兽身，名曰犬戎。
【注释】
(1)有神：应作“有人”。
【译文】
有个国家名叫赖丘。还有个犬戎国。有一种人，长着人的面孔和兽的身子，名叫犬戎。
【原文】
西北海外，黑水之北，有人有翼，名曰苗民。颛顼生驩（huān）头，驩头生苗民，苗民厘（xī）姓，食肉。有山名曰章山。
【译文】
在西北方的海外，黑水的北岸，有一种人长着翅膀，名叫苗民。颛顼生了驩头，驩头生了苗民，苗民人姓厘，以肉类为食。还有一座山名叫章山。
【原文】
大荒之中，有衡石山、九阴山、泂野(1)之山，上有赤树，青叶赤华，名曰若木。
【注释】
(1)泂野：或作“灰野”。
【译文】
大荒当中，有衡石山，九阴山、灰野山，山上有一种红色的树木，长着青色的叶子红色的花朵，名叫若木。
【原文】
有牛黎(1)之国。有人无骨，儋耳之子。
【注释】
(1)牛黎：即《海外北经》中的“柔利”。
【译文】
有个牛黎国。这里的人身上不长骨头，是儋耳国人的后代。
【原文】
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身长千里，直目正乘(1)，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2)。是烛九阴(3)，是谓烛龙。
【注释】
(1)乘：据学者研究，“乘”可能是“朕”字的假借音。朕：缝隙。
(2)谒：据学者研究，“谒”是“噎”的假借音。噎：吃饭太快而食物堵塞咽喉。这里是吞食、吞咽的意思。
(3)九阴：阴暗之地。
【译文】
在西北方的海外，赤水的北岸，有座章尾山。有一个神人，长着人的面孔，蛇的身子，而全身是红色，身子长达千里，眼睛竖立生长，眼睑为两条直缝，他闭上眼睛世界就是黑夜、睁开眼睛世界变成白昼，他不吃饭不喝水，不睡觉不呼吸，只以风雨为食物。他能照耀九重泉壤的阴暗之处，所以称作他为烛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