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旷论学·〔西汉〕刘向》原文|译文|注释|赏析

〔西汉〕刘向

晋平公问于师旷曰:“吾年七十,欲学,恐已暮矣。”师旷曰:“何不炳烛乎?”平公曰:“安有为人臣而戏其君乎!”师旷曰:“盲臣安敢戏其君乎?臣闻之:少而好学如日出之阳,壮而好学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学如炳烛之明。炳烛之明孰与昧行乎?”平公曰:“善哉!”

——《说苑》

〔注释〕 师旷:名旷,字子野,春秋时代晋国的主乐大师。他是个盲人。

晋平公老而叹“暮”,师旷劝他“炳烛”,进而又正色说出一番“老而好学如炳烛之明”的道理。暮夜烛火虽则黯淡昏黄,毕竟强于摸黑走路的“昧行”,老而好学同样能够启开昏聩壅塞的心智,这一层意义无疑是积极的。不过和“日出之阳”、“日中之光”的辉煌绚丽相比,烛火实在不足以观,“少而好学”、“壮而好学”的精力与效果老年人往往难以企及,这似乎把“老而好学”贬为一种收效甚微的努力了。事实不尽其然,而师旷“炳烛”的本意也不尽如此。

人生步入晚境,肌体的衰朽是必然的,记忆衰退,视听不济,这都受到自然规律的制约。但老年人积聚了丰富的人生经验,磨练出深刻的洞察能力。在这里,年龄本身就成为智慧和优越感的象征。青年有青年的朝气,老人有老人的持重,“老而好学”并非不切实际地向生理能力挑战,而是在经验和阅历的基础上“化”和“用”,使经验上升到理性高度,融为一种更完美的人生态度和生活方式。孔子说:“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孔子一生,始于学也终于学,但七十岁的孔子为之自豪的不是学识的累积而是人格的完善,可以说这才是“学”的真正意义和归宿吧。所谓“炳烛之明”的深意也在于此:烛光黯弱,却可以洞幽察微;老而好学,更显得明智通达。

人老了,往往流于保守,这其实是对经验的盲目信奉和不负责任的滥用。大凡老而不保守的,总是那些老而好学、乐于反省自身的智者。可以这么说,老者最忌的就是“不学”二字,尤其对于晋平公这样一位人君,在国家兴亡系于一人的时代,他的“学”真正关系到了整个邦国的盛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