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方·玉堂春》原文|主题|赏析|概要

文学名作《端木方·玉堂春》原文|主题|赏析|概要

作者简介 端木方,原名李玮,山东利津人,1921年生。毕业于国民党中央军官学校,曾任参谋、组长等职。去台之后退役,任教于台中立晓明女中。50年代开始写作。1950年获台湾双十奖中篇小说第三奖、1951年获五四文学奖中篇小说第三奖、1952年获五四文学奖小说第二奖、1954年获五四文学奖中篇小说第一奖、1955年获台湾国父诞辰奖长篇小说第二奖。自1962年1月发表《拾梦》之后便停笔,从未再有小说作品问世,整整二十年后,他于1981年在台湾两家报纸同时发表了这篇《玉堂春》。著有小说《疤勋章》、《四喜子》、《星火》、《拾梦》、《七月流火》等。

内容概要 这篇小说是以老冯的单一叙事观点来写的。老冯是大陆去台的老兵,退役后考进鼎茂企业总公司,由于他没念过几年书,只能当一名抬手敬礼的门卫,这么多年了一直是单身,在台湾连个家也没有。突然有一天,公司的余课长找他谈话,将他调到公司的第一研究部。第一研究部设在一幢楼的五层。整个五层隔为四个房间,玄字房是资料室兼储藏室,另外天、地、黄三房充作客房。老冯所住的,是储藏室里的违章套间。老冯的任务是打从午夜到凌晨孤零零地在甬道上踱来踱去。重点工作是小心火烛、严防盗窃;对于过往人等不必招呼更不允许盘问,客人自有钥匙进去,谁来谁去,只有余课长熟悉。楼下的二、三、四楼是鼎茂的外围企业、小卫星工厂,专做童装、乳罩的加工外销。除非刚上工的年轻新手,不明深浅地上楼来搭讪,央求到楼顶去看夜景,少有人跟老冯说半句话。余课长对下属很体贴也很心细,他知道老冯喜欢京剧的旦角唱腔,便送他一台收录机,还有二十多盘京戏的录音带。据说这是公司大老板去日本开会,捎回来的样品,本来是贺余课长67岁的生日礼物,如今余课长送给他老冯了。录音带的《玉堂春》是张君秋唱的,老冯百听不厌。这天,老冯收拾天字客房——前几天曾住过一个外国客人,已经走了。最后,老冯把门锁的锁心换过,正想回房喝茶,楼梯口上来一位小姐。老冯问她找谁,人家根本不睬他,只管伸手从背袋中掏出一只钥匙,看样子,她要打开刚收拾完毕的房门。原来她是找原来住这房间的客人大胡子沙顾问的,而且她也是鼎茂公司下属一家工厂的业务秘书,叫朱宛愉,据她说她来这儿好多好多次了,跟老冯还是头一遭打照面;不过,在老冯看来,眼前这个人长得蛮秀气,穿戴又时髦的工厂秘书,怎么跟那个洋胡子搭上一手了呢?老冯端详着她,嘴头有些话,心中有些揣测,外加有些感慨,随一口唾沫都咽下去了。这位小姐打电话把余课长约了来。她问:“沙克真的离开这儿了?”“手续由我办的,昨天傍晚送他上了日航班机。怎么你不晓得?沙克有犹太血统,实在不好对付,这位客户可把人缠得头大了。谢天谢地,总算送佛送上了西天。”朱小姐拢拢长发平平淡淡地说:“他走得了么?他的护照在我手里。”余课长不信,朱小姐还真从背袋里掏出来给他看了看。余课长说:“老冯,把最近两个月的报纸找来。”老冯应声在图书柜橱中捡出厚厚的两大份合订本。“您看,这是沙克前个月三号的悬赏启事,舍不得花钱,登这分类小广告栏。隔了一个礼拜,又登了遗失作废的,这回,也登了英文报,为的是申请补发。”朱小姐仔细地看了报纸,眉头紧皱,呆住了。余课长说:“宛愉,您告诉我,别吞吞吐吐的好不好?”朱小姐说:“我真窝囊,我也不敢肯定,会不会是给沙克耍了……”余课长轻轻一声叹息:“宛愉啊,当初我可有言在先:要逢场作戏,权当私生活多一种点缀,千万别动感情,玩真的!”“他答应了先设法办属地居留,他要凑一笔瞻养费,回里昂办离婚……”她的语音窄窄细细,底下的话,被一方花手帕挡住了。“听他的!哼,背着照相机,云游八方的掮客,年纪一大把了,老油条喽。宛愉,您叫我怎么说呢?就公司的立场,完全着眼在争取客户,尤其像沙克这一号半真半假的,远东区代表,怕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开销一点招待费,让他体验一下中国人的人情义气,长线钓鱼罢了。我来猜了吧,沙克拿了护照做抵押,您就上了他的当啦,是不是?”原来,朱宛愉还被沙克骗去一万美金,这里面除了她工作几年的积蓄,还有她借大嫂的私房钱。朱宛愉和余课长走后,老冯又把沙克住过的天字房间仔细清理打扫一遍。他竟在席梦思床垫里发现沙克藏在里面的一盘录相带和一本带锁的银皮帐簿。打开银皮帐簿,每页排列的规格不一,上端是彩色裸女照,下面粘贴透明塑料小纸袋,袋中是一绺绺毛发,五彩缤纷,而且在这中间还发现了刚才那位朱秘书,她怎么会上了这下三滥的镜头!其实,最初,余课长陪沙克去二厂参观新机试车,朱宛愉本是法语系学法语的,她为了卖弄她的专业,满口法语,跟沙克聊得十分投机。不久,余课长跟沙克去东部,凑巧又碰上二厂员工旅游活动,朱宛愉简直是旧友重逢,跟沙克混到一起了。现在,朱宛愉上了沙克的当,便通过关系把状告到了公司大老板的夫人那里,说余课长给她和沙克“强加撮合”,还捎上老冯,说老冯是余课长的保镖,充当了大茶壶的角色,云云。如今,老冯把录相带和银皮帐簿交给了余课长。余课长看过之后,说:“这非同小可,可该伤伤脑筋了,怎么才能做得漂亮一点呢?”他的脸色异常严肃,喃喃连声,眨眼的工夫,又满面含笑地对老冯说:“老冯啊,有你的,你真有一手!”过一阵子,余课长给老冯打电话:“老冯啊,待一会,我跟二厂朱秘书要到你那里,你可要装聋做哑啊,不许你耍牛脾气,你懂不懂?”过了一会儿,老冯正在听《玉堂春》录音带,余课长搀扶着朱小姐,缓缓上楼来了。通过交谈,才知道朱小姐是把她上了沙克的当一事对她大嫂说了,她大嫂和大光明寺的住持比丘尼了悟是远房本家,而这位尼姑又和鼎茂公司大老板的夫人很熟,这才拐弯抹角地把这事传到那里的。余课长当即向她宣称:大老板交代下来,您那笔钱,暂且由公司垫付。日后再由他设法向沙克追讨。余课长当面要朱小姐写个“一万美金”的收条,但余课长从上衣内袋里掏出两个西式白信封,却只把一个装有一张“五千元美金”的本票给了朱小姐,朱小姐说:“这仅仅是一半呀!”余课长又轻轻推过另一个信封。朱小姐正要伸手揭撕,余课长的手掌已经用力压紧它了,然后说:“二老板叫我征求您的同意,您看,您要不要转换一个工作环境?”朱小姐几乎被这句话震慑住了,久久,才吐出低低的一声:“我会考虑。不过,我不想接受任何方式的炒鱿鱼。”余课长依然微笑,手掌慢腾腾地向上抬起:“别说得这么严重嘛,您又何必激动呢?”只见朱秘书拿起第二个白信封,撕开了封口,简直像水烫火烧似的,急呼呼地搓成一团,塞进了手袋,随手推得座椅东歪西倒,眉头紧蹙满脸焦灼,涩涩哽咽地说:“谢谢您,余课长!”“咱们心照不宣吧。相片、底片都在那里面了……”朱秘书侧着身子,低着头跑出去了,高跟鞋重重的碎脆声,响遍了冷清清的楼梯,很快便消失了。事后,余课长向老冯表示:“我这样做,纯粹是维护一个原则。我把另一张本票,原封不动地缴回交差,好让大老板、二老板充分认识到,我做事是有分寸的。当然,这完全是站在鼎茂的立场,顾全大局。我本来搞不懂沙胡子拍急电来的用意,现在机会来了!老冯,还有一盒录相带,你没看过哪!那要留着跟沙胡子讨价还价了!”

作品鉴赏 这篇小说在艺术上最大的特点就是单一叙事观点的运用,借管理员老冯为观点人物,由老冯来介绍、观察、批评故事中人物的言行举止,老冯是一名厚实可靠,不贪财不好色的单身汉,原来系公司里芝麻粒大的警卫,由于余课长的提拔,成为公司研究部的管理员,对余课长佩服感激得五体投地,喜欢听京剧,喝两杯老酒。因为观点人物巧妙地落在第三者老冯身上,读者便能随着老冯成为故事的旁观者。俗谓旁观者清。在这样一个滥情故事里,读者自然不喜欢将自我投射于中心人物身上。且看老冯如何谈论朱宛愉:“这位业务秘书,我一眼就料得到,不像是吃那一行饭的。”觉得她“眼神像墙上那幅油画裸女一样”。余课长则说“她本来是——”究竟是何出身,读者不得而知,不方便讲明的总不会高尚就是了。尤其照片里“朱秘书躺在上面的姿态、表情、眼神……真是赤裸裸的满不在乎。”小说里未曾交代朱宛愉对沙克的感情究竟是真是假。她是一见钟情或是另有所图,在小说里似乎无关紧要。当余课长告诉朱宛愉沙克业已离台的消息时,“朱小姐拢了拢长发平平淡淡地说: ‘他走得了么,他的护照在我手里。’”读来令人心里冷飕飕的。至于余课长这个人物,其“穿着打扮,周身一尘不染。从鞋尖到领尖直上鬓尖,几乎是刀切似的,线条鲜明而耀眼。金丝眼镜,淡琥珀镜片,搭配三套头的浅棕色西装”,典型的商场干才。路子宽、人头熟,善于察颜观色,逢迎谄媚,负责替上司排节目寻乐子。在公司里弄出个研究部的名堂,挂羊头卖狗肉,实际上是公司的九四俱乐部、上层人物的小公馆、午妻公寓综合体。朱宛愉的证物落入这么一个人手中,也算是屋漏更逢连夜雨了。小说自始至终,登场的就是三名人物,类似京戏《玉堂春》的架构。共分五节。第一节交代小说人物,老冯、朱秘书分别登场,并在对话中引出主要人物沙克和余课长,对老冯和朱秘书的性格有明显的交代。朱宛愉第一次和老冯打照面,便要塞两张大钞给他。老冯拒不接受。第二、三、四节充分描述朱、余对立冲突之形成,并带出故事背景及前情。第二节尤其精彩,朱秘书与沙克认识,原是透过余课长的介绍。这介绍人不但有功无赏,还卷入这场是非。“宛愉啊,当初我可有言在先:要逢场作戏,权当私生活多一种点缀,千万别动感情、玩真的!”这段人物冲突过程的描写,细腻婉约,观察入微,入人于信。朱秘书乍闻沙克离开,初是不信,余课长命老冯找出前个月报纸,朱看过沙克登的遗失启事,“眉毛紧皱,眼神呆住了”。继而吞吞吐吐,“我也不敢肯定,是不是给沙克耍了……”继而语音窄窄细细……捂起脸庞,肩膀耸动不已。及至余课长数落她“好莱坞电影看得太过份了,亏您还是个知识分子!”朱宛愉终于爆发了。构成了两者之间的第一次冲突,“朱小姐猝然甩甩长发,昂然站起,嗓音涩涩的: ‘轮不到你来教训人!’”冲突曲线上升至此,又骤而下降。但情节的纠葛更往上推移。原来除了感情上的债,还有财务上的债。人财两空。朱秘书顿感无依无力。“余二哥,您帮帮忙,拜托您。”朱宛愉这一路的心理起伏,在作者的笔下一放一收,令人叹为观止!第三节回溯交代老冯与余课长之间的关系及所谓研究部的历史背景,并抖出沙克的底细。在这一节里,作者更巧妙地安排老冯守着余课长送他的收录机和二十多盘京剧旦角戏的录音带。录音机里传出勾魂动魄回肠荡气的唱腔:“来至在都察院——举目往上观——两旁的刀斧手——吓得我胆战又心寒——”,充分暗示了朱宛愉的心境及其结局。第四节刻画老冯的心理波澜。那本相簿和录相带给他带来的困扰和焦躁不安,并联想起他在大陆家乡的宝贝女儿,算虚岁将要三十了——朱小姐一般的年纪。胡思乱想,借酒消愁。然后带出第二个纠葛,朱小姐告状,余课长暴怒。人物的冲突争战势不能免。第五节高潮结尾,也是小说的结局,再度引用京剧《玉堂春·三堂会审》的唱词:“玉堂春跪至在都察院——大人呀啊,玉堂春,本是公子他取的名——”暗示影射这是一场问审的好戏。余课长这个人物的性格刻画在这里最终完成。随着情节的进展,使读者充分认识到余课长原来是这种趁火打劫、公报私仇、牺牲别人成全自己的卑劣小人。读者看到“余课长搀扶着朱小姐,缓缓上楼来”,客客气气,甚至似乎彬彬有礼,却是笑里藏刀。私底扣下公司要替沙克代垫朱宛愉那笔钱的半数,并以那张照片胁迫朱离开公司。情节进展到此,作者意犹未尽,余课长还告诉老冯:“还有一盒录相带,你没看过哪!那要留着跟沙胡子讨价还价了!”同时,“那栋五层楼还要拆掉重盖十五层大厦!研究部仍然摆到最高一层,我有信心弄得它多姿多彩……”有多少罪恶孽债还要继续在余课长的手中玩弄出来?不禁令人掩卷叹息。端木方写《玉堂春》,以戏剧情节刻画剧中人物,其功力之深,运用之妙,已如上述。他所采用的是动态的间接刻画,通篇不见作者现身说法,情节不断保持进展,不致有停滞不进的冷场局面。小说艺术的中心在于人物。人物写不活,谈不上小说。《玉堂春》之好,好在人物刻画的成就。读《玉堂春》,情节的发展演变,全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通篇没有不合理的人为干涉。小说自成一套合情合理的内在秩序。仿佛依循某一轨道,自成体系。作者将这一世界展现予读者,让读者自行判断人物,不受作者任何影响。读者因而得到最大的趣味与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