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西宁·铁浆》原文|主题|赏析|概要

文学名作《朱西宁·铁浆》原文|主题|赏析|概要

作者简介 朱西宁,原名朱青海,1927年生于山东省临朐县的一个笃信基督教的家庭。抗日战争爆发那年,他才11岁,便离开家乡,开始了流亡生活,浪迹于苏北、皖东、南京、上海等地,断断续续地读书和工作。抗战胜利后,入杭州国立艺专。1946年,他19岁时,在当时的《中央日报》副刊发表第一篇小说《洋化》。解放战争时期加入国民党军队,并随之去了台湾。他在国民党军队中,从上等兵至上校军阶,先后25年之久。50年代登上台湾文坛,是台湾“军中作家”之一。他曾任台湾黎明文化公司总编辑、中国文化大学中文系兼任教授,并曾主编《新文艺》杂志、任职于新中国出版社。70年代,他曾公开提倡开放30年代文学作品,因而遭到官方冷遇。1977年8月,台湾当局召开规模较大的“第二次文艺会谈”,会议不仅不让他参加,还针对他所提倡的开放30年代文学作品问题,正式通过决议,要“匡正视听,以免流毒社会”云云。著有: 长篇小说《猫》、《画梦记》、《旱魃》、《猎狐记》、《茶乡》等,短篇小说集《大火炬的爱》、《铁浆》、《狼》、《破晓时分》、《第一号隧道》、《冶金者》、《现在几点种》、《奔向太阳》、《非礼记》、《蛇》、《将军与我》、《将军令》、《海燕》、《牛郎星宿》、《熊》等。他的夫人刘慕沙,是台湾著名的女翻译家,三个女儿朱天文、朱天心和朱天衣,也写小说或写电影剧本,或表演京剧。

内容概要 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末中国北方一个偏僻的小镇。那时传说清廷让洋人打败,就听任洋人把铁路修筑到这里来。从这小镇到北京城,快马得五天,起旱步辇半个多月也到不了。据说铁路铺成功,只要一天的工夫就能到北京城了。可是,铁路量过两年整,一直没有火车的影儿。人们以为吹了,估猜朝廷又把洋人抗住了。总之,小镇上人心惶惶,人们绝望地准备接受这项不能想象的大灾难。铺铁路的同时,这个镇上的官盐又到了转包的年头。今年投标的共三十多家。开标时,孟昭有和沈长发同样以一万一千一百八十九两银子上了标。孟沈这两家上一代就为了争包盐槽弄得一败两伤,结下了夙仇。如今这一对冤家又碰上了。孟家两代都是耍人的,家有恒产,又不完全是不务正业。孟昭有比他老子更有一身流气和一身义气。如今遇上这争到嘴边就要发定5年大财的肥肉块,借势又可以洗掉上一代仇的冤气,他当然要血拼了。于是,在镇董府上的大客厅里,当着县衙派下来的洪老爷,孟昭有拔出裹腿里的一柄小攮子,对沈长发说:“姓沈的,有种咱们硬碰硬吧!”沈长发答道:“谁含糊,谁是孙子!”孟昭有握着短刀向四周拱拱手,连连三刀刺进自己的小腿肚。攮子戳进肉里,再拧一个转儿拔出来,然后将腿举起,担在太师椅的后背上,数给大家看,三刀六个眼儿。沈长发派人回家取来一把宰羊刀,一咬牙,头一刀刺下去用过了劲儿。小腿肚的另一边露出半个刀身,许久未见血,刀子焊住了。上来两个人帮忙才拔出来。客厅里两摊血,未分胜负。这时,远处有铁鎯头敲击枕木的道钉,空气里震荡着金石声。铁路已经筑过小镇,快和邻县那边接上轨了。数日后,孟昭有又连根剁掉三个手指,放在一个托盘中,派人捧着送到镇董府上去。但是,托盘被原样捧了回来,上面多出沈长发的三只血淋淋的手指头。他们又未分胜负。恰在这时,游乡串镇的生铁匠来到这个小镇,支起鼓风炉做手艺。鼓风炉喷着蓝火焰、红火焰。两个大汉踏着六风箱,不停地踏,把红蓝火焰鼓动得直发抖,抖着往上冲。鼓风炉的底口扭开来,鲜红的生铁浆流进耐火的端臼里。看热闹的人们逗着笑话,起着哄:“西瓜汤,这真是大补品,谁喝吧?喝下去这辈子不用吃馍啦!”巧的是,孟昭有和沈长发也在人群中。这两个都失去三个指头、都捱过三刀的冤家对头,隔着鼓风炉互相瞪着眼睛。“有种吗,姓孟的?有种的话,我沈长发一定奉陪。”孟昭有把长辫子缠到脖颈上,喊道:“我姓孟的不能上辈子不如人,这辈子又被人踩在脚底下!”在一旁的镇董劝解着:“昭有,听我的,两家对半交包银,对半分子利。你要是拚上性命,可带不去一颗盐粒子进到棺材里!”这是一个落雪天。鼓风炉的火力旺到了顶点,蓝色的、红色的和黄色的火焰,抖动着,抖出刺鼻的硫磺臭。炼铁师傅的铁杖探进炉里搅动,雪花和喷出的火星厮混成一团儿。鼓风炉的底口扭开来,第二炉铁浆缓缓地流出,端臼里鲜红浓稠的岩液一点点地增多。孟昭有忽然把上身脱光了,赤着膊,长辫子盘在脖颈上,扣着结子,喊道:“各位,我孟昭有包定了;是我儿子的了!”说着,一个纵身跳上去,托起已经流进半下子的端臼。“我包定了!”他冲着沈长发吼出最后一声,擎起双手托起了铁浆臼,擎得高高的,然后把鲜红的铁浆灌进张大的嘴巴里。铁浆劈头盖脸浇下来,一阵子黄烟裹着乳白的蒸汽冲上天际去,发出生菜投进滚油里的炸裂声,那股子肉类焦燎的恶臭随即飘散开来。孟昭有在那一阵冲天的烟气里倒下去,仰面挺在地上。他整个脑袋完全焦黑透了,无法辨认那上面哪儿是鼻子,哪儿是嘴巴。恰在这时,火车的汽笛长长的、响亮的长鸣一声。自此,火车不分昼夜地骚扰这个小镇,吼呀,叫呀,强制人们认命地习惯它。它给人们不需要也不重要的新事物:镇上有了传信局,外乡人开始来推销洋油、报纸和洋碱;火车还强要人们有了时间观念,知道一天有几点钟,一个钟点有多少分。孟昭有死后,盐槽便抓在他唯一的儿子孟宪贵手里。当他老子拼成这样血惨惨的时候,早就把他吓得躲到十里外的姥姥家去了。他掌握盐槽之后,半年下来落进三千两银子,头一年年底一结账,净赚上千六百两。那孟宪贵置地又盖楼,讨进媳妇又纳了丫鬟,跟着就抽上鸦片烟成了瘾。小镇也有了很大的变化: 人们开始使用煤油灯、洋胰子,还知道算准了几点几分赶火车。故事的结尾,也正是小说的开头,这是二三十年后的一个大雪天。小镇上下了两夜零一天的、少见的大雪。甚至火车都因雪阻没有开进来。这时,孟宪贵早已败了家,他成了一个流落街头的乞丐。鸦片烟鬼孟宪贵冻死在东岳庙里,直到清晨雪停才被人发现。孟家已经断了代,无人来收尸。人们用死者遗下的那张磨光了毛的狗皮给系上两根绳索,尸体放在上面,拖到镇北靠近火车站铁路旁的乱坟岗给葬了。他一辈子也没有动手做过什么,人们只能想到这人在世的时候,总是歪在庙堂的廊檐下烧鸦片的情景,直到这场大雪之前还是这样,脑袋枕着一块黑砖,不怕垫得痛。镇上的更夫跟在他的尸体的后面,抱着一只小包袱,那里露出半截儿烟枪——这是孟宪贵身后仅有的遗物。更夫一路撒着纸钱……。

作品鉴赏 《铁浆》是一篇精彩杰作。作者以熟练的叙述方法,把我们带到一个古老而遥远的世界,借孟家三代兴衰的故事影射时代的递变。孟、沈两家一直争夺镇上的官盐包销权,孟、沈两家的上一代、孟昭有的老子曾输给了沈家;如今又到了转包的年头,孟昭有下决心要报上一代的夙仇,和沈长发拼上了。这种坚定的决心,为达目的死不罢休,可以用刀扎小腿,可以剁下手指,可以吞下红通通的铁浆,这已经不止是坚定,坚定过了头,失去理性的坚定,就成为愚顽了。孟昭有身上体现的这种自我毁灭的愚顽逞傲精神是不足为训的。孟沈两家争夺包盐的同时,这个小镇正在修筑铁路,而孟昭有惨死之刹那,火车汽笛正好发出第一声长鸣,使人疑为他惨死的尖叫,这正是作者非常高明的象征运用之一例。显然,“铁路”的意象象征着近代工业文明,“风炉”的意象则象征着古老的生活方式。小说中的人物无疑置于传统与现代的冲突中,但作者在艺术处理上并没有简单地非此即彼的臧否,对于传统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作者弃恶取善——既解剖和鞭挞了古老文明的黑暗面及其衍化的罪孽,又把诸如“血气”、“阳刚”、“汉子”这类物质性存在呈现在读者面前,尤其是孟昭有之子孟宪贵变成鸦片鬼而将他父亲用生命换取来的财富挥霍一尽而在雪夜中冻死于破庙,更表现了作者对古老的传统怀着徒然的尊敬和些微的讽刺。总之,《铁浆》的故事把中国传统的保守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受外力猛烈冲击之历史时代现象,用明示及暗示方法,传达得淋漓尽致。值得一提的是,这篇作品没有具体的时空感,故事发生在什么时代的什么地方呢?作者正是把故事安排在这个比较抽象的时空背景上,巧妙地安排了修筑铁路火车经过这个古老的小镇,筑路和通车的进程在故事情节中不断出现,表面看来似乎是在制造时代氛围,而实际上火车是作者选用的意象,通过它的运用和反复出现,使孟沈两家争夺包盐的古老故事赋予了更深更高的思想内涵,主题也因之深化了,传统观念和现代观念也才得以在这里撞击,更富有历史感和时代感。这也正是作者的匠心所在。解读这样的作品,读者才能得到更高层次的艺术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