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南栋》文学人物形象鉴赏|分析|特点

赵南栋,是台湾作家陈映真发表于一九八七年的同名中篇小说《赵南栋》的主人公。

赵南栋是五十年代初台湾一个政治犯在狱中的产儿。他的父母亲都是胸怀大志的正直知识分子,当他们夫妻双双在台北的C中学教员宿舍中被军警的吉普车带走时,赵南栋还只是一个在母腹中孕育了四个多月的小生命。母亲是何等地珍爱这腹中的血肉,每当遭受严刑拷打时,她总是“把身体蜷起来,两手死命地护着肚子”,生怕踢坏了未出生的孩子。自赵南栋出生的一瞬间起,伴他而来的便是黑窗冷月、高墙铁镣及坟墓一般的死寂的静默。不过牢中的女犯人都喜欢他,抱他,亲他,捏他,亲昵地叫他“芭乐仔”。一个初春清寒的早上,他母亲被带出去枪决了。她临刑前的唯一要求,就是希望能够幸存的难友把小南栋养大。小南栋失去了慈母,但同监的难友们都将他视如亲儿,付出了全部的爱心。一个隆冬的上午,小南栋被押房的麻子班长带了出去,交给了他父母的好友林荣医师带回大稻埕养育。

渐渐地,小南栋长大了。从四岁起,他的秀美,受到了大稻埕街坊上一切人的注目。他平时出奇地安静,却总不羞赧。哥哥带着他在大稻埕古老的亭子脚玩,小南栋总是温驯地向着哥哥,依附着哥哥,仿佛离开了兄长的倚托,他就无法存活了。哥哥赵尔平,自幼在孤独的困境中长大,他立志要早日自立,全力抚养弟弟,让他无忧无虑地“幸福地成长”。小南栋也就一直在兄长的温情和体贴中度过了他的孩童时代。 “初中毕业那年,弟弟忽然长得欣长捷健,长着一头浓密却不改温柔的黑发。他有两道浓而粗健的眉毛,一对有些女性化的,在下眼睑躺着两小条卧蚕的眼睛,经常漾动着某种丝毫不知心机的纯粹和温柔。”哥哥师范学校毕业后,带着南栋千恩万谢地辞别了林荣阿叔,到罗东镇的一所小学去独立生活了。不久,又靠着自己的刻苦努力,哥哥考进了德国在台的一家大药厂的业务代表,以后又升调业务经理,兄弟俩回到了台北,买了房子,生活逐渐阔绰起来。可赵南栋在学业上老不长进,大学没考上,就一直在几所专科学校间流转,重修、退学、降级、转校……。但他却日益长得高大,欣长,健壮, “不只是女孩子为他着迷,在街上,公车上 弟弟的出现,总会吸引不同年龄的妇女的眼光。粘在他身边的女孩,容貌、身份、年龄、省籍总是不断地变换。家里的电话,十有八九,全是女孩来找他。几乎每天,家里信箱总是摆着几封洒着香水的信。他喜欢吃,喜欢穿扮,喜欢一切使他官能满足的事物。但是他不使大坏。他不打架,不算计,不讹诈偷窃。”他那睫毛很长的、澄清而仿佛微酣的双眼,总是热心地注视着每一样他所欲求的东西和女人。他从喜欢他的女人那里得到了各式各样的器物, 但是,举凡一旦得手的,不论是人或物品,他总是很快地对此丧失热情。在狱中的父亲时常写信告诫说“青年要有从民族和国家的出路去思考个人出路的认识”,但他对此类话语已经感到太陌生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从经常夜不归宿,变成带着不同的女孩回来住,而客厅和卧房则常常是狼藉满地的啤酒罐、香烟头和零食盒。他变得日益放荡和疏懒。一天,哥哥赵尔平从半掩的卧室门里望见了赵南栋与另一个男子裸身躺在床上,不由怒从中起,一气之下将弟弟赶出门外。赵南栋悄悄地离开了台北,流浪到了高雄,在那儿结识了风尘女子曼丽,不久又换成某豪华俱乐部老板曹秀英。就在此时,他的父亲被特赦出狱了。他勉强地被哥哥召去见父亲。这是一次令人困惑的会见,他一语不发, “只是勉强掩饰着他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父亲之前的局促,安静地坐着,听着父亲涣漫、晦涩地又说着抗日;说着逃难……。”赵南栋在泥潭中越陷越深,终于沦落到了贩毒的深渊。一次他送曹秀英到桃园机场出国,在咖啡室里搭识了莫葳,一个外航公司的空姐,两人开始了无法遏止的热恋。曹秀英在嫉恨之余,告发了他的贩毒罪,于是他锒铛入狱。在狱中,他又与代替姐姐来探监的莫莉一见钟情,堕入爱河。莫莉为他多方奔走,打了半年多官司,终于使他减刑释放。莫莉是个什么都无所谓的双性恋者,两人同居了几个月后,她客客气气地将他撵走了。父亲赵庆云得知儿子的这段故事后,只有痛惜而忧虑地默然长叹。不久年老的赵庆云因心率衰竭而住院治疗,生命几度濒于死亡。他在病榻上渴望见到小儿子一眼,但赵南栋的身影始终没有在病房中出现。在赵庆云终于气绝身亡的那一天,赵南栋像个游魂似的,穿着一件污秽破旧的厚西装,疲沓萎靡地走进了病房。他呆滞地望着父亲枯瘦的尸体,木然地看着尸体被抬进暗旧的太平间。 “赵南栋始终没有流泪。他坐在树荫下,时而低头,时而仰望。他开始感到眩晕,而他的手开始颤抖。他感到气喘,脸色青苍”。

赵南栋是革命志士的后代。他的父母为了实现壮烈的人生理想,历经苦难,倍尝艰辛,最后献出了生命。赵南栋本人也是狱中的产儿。但是他后来的人生轨迹,竟与他的先辈迥然不同。他在狱中受到溺爱,在狱外又得到了兄长的温情,困顿、饥寒、劳苦,这一切他都感到恍如隔世,父辈一代的人生志向,他感到宛如天书一般陌生遥远。自他识晓世事之时起,他即被湮没在物质充裕的消费社会中。他单纯、柔弱、散漫,而他的天生丽质又使他更易滑向官能享乐的斜坡,于是他纵情酒色,耽溺物欲,沉沦颓丧。他不仅对先辈志士的理想感到疏漠,对于道德和秩序也全然无所顾忌。但他并不刻毒,并不狡黠,并不精算,没有远大的图谋和野心,他只贪求眼前的欢乐和安逸。这是生命理想迷失的一代的典型。赵南栋与父母一代在生理上虽然有直接的血缘链,但在精神上则呈现了完全的断层。他是物欲社会的吞噬物,又是物欲社会消化出来的渣滓。他虽然不代表当今台湾社会新世代的全体,却相当深刻地体现了新生代中某一阶层内在的精神现状。具有突出意味的是,赵南栋不是一个出身富家的纨绔子弟,官宦阶级的浪荡公子,而是一个倍尝苦辛、顽强奋斗的革命志士的后代,结果却在物质空前充裕的消费社会中走向了父辈的反面,小说也始终是在父辈昂扬奋进的精神及情绪的对比色中来动态地描写了赵南栋的步步沉沦、颓丧和堕落的,这就使得赵南栋这一形象蕴藉了深刻的悲剧意义,同时小说也试图通过这一人物的蜕变沦落,来表达出作者对当代台湾社会的批判性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