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官》文学人物形象鉴赏|分析|特点

孙小官是《二刻拍案惊奇》卷三十五《错调情贾母詈女,误告状孙郎得妻》中的男主人公。 “小官”并非他的名字,而是“小官人”的略称,意即“小伙子”。

他生长在吴淞(今属上海),姿容甚美,口齿伶俐。十七岁的年华,情窦已开,相好上了近邻贾闰娘。闰娘恰好也是十七岁,长得姿貌出群,而且对孙小官也已有了几分意思。闰娘父亲已亡,没有兄弟,故她常帮母亲做些家务,不免在外面抛头露面,也正好借此与小官打个照面。孙小官的行动则随便得多,他不管有事无事,总设法从闰娘门前经过。两人都在主动创造和尽量利用更多的机会来碰头见面,遇到周围无人,便赶紧说上几句。这些举止在注重媒妁之言、扼杀爱情自由的时代,带有几分挑战性。

孙小官虽说也是“儒家子弟”,是个体面的“读书之人”,但是,儒家那套礼义规范的讲究,男女之欲的忌讳,似乎对他没有产生什么约束。他的心灵既已萌动了爱情,就任纵其欲念的驱使,去大胆地追求身心的满足,从而体现了与正统的“儒家子弟”迥然不同的生活态度和精神风尚。

一次,闰娘穿了件淡红色褂子在窗前刺绣,孙小官前来与她谈情。闰娘怕被母亲发现,轻轻说了一句“青天白日,只管人面前来晃做甚么”,意思不过是让他别如此明目张胆,要适当作一些克制。处于热恋中的人,最容易点通灵犀,也极容易产生误会。听了闰娘的话,小官以为是姑娘给他的暗示,约他天黑后见面。于是晚上他前往贾门与闰娘相会,见一人正好也是穿的淡红褂子,就拦腰将其抱住,结果却是闰娘母亲。他被臭骂了一顿, “一道烟跑了去”。虽然孙小官决不缺乏为爱情而冒险的勇气,但是初次较为放胆的行动就遭致如此羞惨的结局,这不能不使他重新估量命运和自己的力量。

闰娘的母亲是寡妇改嫁,这与“好女不嫁二夫”的封建信条是相违悖的,说明她在生活的一个阶段里颇有生命意识,在遵循世俗规范和向往个人幸福之间,她正确地选择了后者。照理她对女儿与孙小官的爱情是比较容易理解的。事实不然。她当天回到房中,不问青红皂白,将闰娘严严厉厉训斥了一夜。闰娘一气之下,绝望地上吊了。见此,闰娘之母又把孙小官找来,虚心假意地说: “你若喜欢着我女儿,只消明对我说, 一丝为定,便可成事。何必做那鼠窃狗偷、没道理的勾当?”说完请他到房中与“小女相会一会”。孙小官正在担惊受怕,一听此言,喜出望外,却不知是圈套,兴冲冲地进了房,才知闰娘已死。此时房门已被牢牢锁上,他即使插翅也难飞走,只好眼睁睁等着闰娘母亲到衙门投状,告他将其女儿“因奸致死”。天真幼稚、未经世事的孙小官又一次败在闰娘母亲的手里。

他从来没有如此长久、不受干扰地与闰娘单独相处在一间房里,这是他以前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是,此刻他感到又慌又怕,感到哀伤,因为心爱的人儿已经断气。他原先对自己未来生活的设计,是与一个活泼泼的闰娘相亲相爱,结为夫妻,一起享受人间的欢乐。而现在一切前程都已经断送,化为乌有。他十分清楚等待他的处置将会是十分残酷,因而在头脑里非常自然地闪过了死亡的阴影。但是,孙小官是一个真有情义的人,所以他此刻想的最多的是闰娘对他的一片“好情”,认为闰娘“今却为我而死,我免不得一死偿他”。他为感戴闰娘“好情”而死,没有怨言。然而他又觉得命运对他们太不公正,他与闰娘还处在悄悄相爱阶段,甚至连一句亲热的话也没有自自在在地谈过,却要他们付出如此巨大而沉重的代价!这样一想,他又为他们的不幸“伤心大哭”起来。

说来也巧,闰娘上吊不久,就被母亲松了汗巾,孙小官伤感之间,分明看到闰娘“颜面如生”,宛然似“美女独眠”。孙小官开始激动起来,生理欲念骤然增强,起先的惧怕和哀感悄然消退。奇迹出现了,闰娘在小官的爱抚下居然真的起死还生,走出了地狱。作者如此安排作品人物的命运,并非仅仅出于故事结构的需要,其更深的用意,则在于通过战胜死神,来宣扬爱情和人欲的神奇力量。孙小官的形象就是这种力量的代表。所以当他在做爱抚未活过来的闰娘的举动时,并没有引起人们的丑恶感和犯罪的联想。

闰娘母亲到衙门告状并不顺利,先是受到县官怀疑,接着公差“不肯起身,藤缠着要钱”。那边还在慢慢磨蹭拖延,这边孙小官和贾闰娘倒已做了二三日夫妻。两人白天相帮烧饭做菜,晚上“一床一卧”,情意绵绵,好似已经建立了自己安乐的小家庭,只求闰娘母亲“住在外边过了年回来”,别来打搅。

孙小官不仅充满爱的热情,敢于大胆追求自己的幸福,而且,他也有足够的智慧来保护自己和闰娘不可想象、然而已经变成现实的结合。闰娘顾虑母亲回来后,更不会原谅她和小官,所以开始时还心怀忧虑。小官不然,他已经想好为自己和闰娘的行为作辩护的充足理由,胸有成竹,显得乐观,对爱情道路上的一切障碍都藐而视之。在随后而来的与闰娘母亲的对阵中,孙小官处处占据上风,所向披靡,而闰娘母亲则辞穷理亏,节节败退。先是闰娘母亲领公差回家,一见小官与女儿并肩而坐,笑语声声,已是灭了自己的威风。小官却以胜利者的姿态向她宣称:闰娘“是我的了”。后来对簿公堂,孙小官的自我辩护之词,合情合理,无懈可击。县官听后,也不由得“笑将起来”,作主让孙小官和贾闰娘结为夫妻。爱情终于赢得了完全胜利。

在晚明文学中,形成了一股冲荡理学、叛逆传统的进步思潮,出现了一批无视社会的陈规陋矩、勇敢大胆追求个人幸福(特别是爱情生活)的新的人物形象,这是区别于以往文学的一个显著特点。孙小官正是这一新的文学形象群中别具光彩的一位,他如愿以偿的喜剧式结局,反映了人们对个人成为爱情生活主宰的正常世俗生活的肯定和向往,是一种乐观的时代精神的折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