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油画
新加坡 梅筠
她站在那幅画的前面已经很久了,她深沉不移的眼神像浸淫在回忆的潮水里;偶尔抬眼,那飘忽的眼光又像水里微微激起的余波。
画里是一片丛林,稀疏高挺的木麻黄,密密细细的针叶无法顶住朝阳撒下的金光,使澄碧的湖面上也泛起一层黄纱般的光环。湖水澄碧,绿波无纹,明亮若镜,画面呈现一种缥缈的意义。
她爱这幅画。那是她至亲的画作。至亲生前酷爱艺术,却仅作此一幅画,画作诠释他的性格。虽然他去世已经10年了,可是他的音容笑貌却时不时显现在这一幅画上。
若他没这么早离开人世,今年也不过60岁。她想。他重情重义却反遭情义所累。亲朋背弃了他,也带走了他半生的积蓄。虽说钱财是身外物,但无钱,却令他坠进了痛苦之路;失情,更令他走进了毁灭之途。他忧郁成病,积郁成疯,进进出出板桥。她无法忘记那段日子。生活迫人,亲情所系,她奔命于医院和住家之间,以致不成人形。她开始否定情义,因为情义毁了她的至亲。在进出板桥时,她不时看见一个老妇人,面容枯槁,日日执饭盒来探望她的孩子。那已是中年的孩子却总是不安分地把饭菜弄了满地,弄污了衣服。老妇人面无愠色,目光慈祥,眼中关切的只有儿子,全无旁人。
是一个雨丝飘飘的黄昏。阳光和着细雨打在玻璃窗上。她到医院探望至亲,至亲刚好睡了。她百无聊赖依着玻璃窗看雨景,猛然间,一抬头,她望见了一张浮满皱纹、布着零星斑点的脸从的士探头出来。是一个老妇下车,她打了伞,拉下了车中的儿子,并用伞遮在儿子身上。她震撼地看到了两对眼神,全都茫然!他们向医院的大门走去。阳光和着雨打在老妇人佝偻的背上。
目睹此景,她的视觉模糊了。问世间,情为何物?她把视线投在至亲身上。
回忆似胶,一粘上,难以挣脱,夫离子散后,她连这仅有的一间房子也将失去。今后,除了这一幅画作外,她便一无所有。
门铃响了,好像是响了几遍,她把油画从墙上拿下来。她知道搬家具的工人来了。她走去开门,没好气地说:“又不是死了人,按这么多次做什么?”
门外站了一个人,讶异地看着她。
她知道是弄错了,歉意道:“对不起,我以为是搬……”
门外人问明身份后,递给她一个信封,走了。
她打开信封,内里有一便条,写着:知道你有困难,愿代为珍藏令尊画作,并奉上支票一张。
她翻开便条,下面夹了一张5万元的支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