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与词学的范畴界定
词——作为文体名称是韵文的一种形式。它原是配乐歌唱的一种诗体,句的长短随着歌调而改变,故又叫做长短句,另有诗余、乐府、琴趣、乐章、曲子词、近体乐府和寓声乐府等等不同别名。但这些名称只是分别突出了某一方面的特性,都不够“周延”。有的词家将其词集叫做某某长短句,而词不都是长短句,比如《玉楼春》(又名《木兰花》等),此调系齐整的七言八句,共五十六字的齐言体。
词绝大多数分为上下两阕,又叫做上下片(文本编排上下之间空两格,比之上下片分为两个段落较宜)。明代中叶出现了分调编排的词籍,即依小令、中调、长调分列。五十八字以内定为小令,五十九字至九十字为中调,九十一字以上为长调。按照乐曲的节奏加以区分者,又有慢调、慢词之称。所谓慢调是指相对于急曲子的慢曲子,字句较长、韵少,节奏比较缓慢。而慢词是指依慢曲所填之词,北宋柳永即以多填慢词而著称。
从本质上说,词也是一种抒情诗,但它又是按谱填词、入乐歌唱,具有音乐性,娱乐功能和交际功能的一种堪称“时代的通俗歌曲”。这种歌曲是以词调(又称词牌)为载体,如《浣溪沙》《沁园春》等共约上千个词调。每个词调有固定的句数,每句有固定的字数,每个字有固定的平仄,甚至还要讲究四声阴阳。如《菩萨蛮》原为唐教坊曲,用作词调,尽管论者对其产生的来龙去脉多有歧见,也有格式不一的别体,但“大面儿”上均须严格遵守这一词调的固定格律,比如相传李白的调寄《菩萨蛮》:“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共短亭。”又如辛弃疾的同调词:“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两首词的时代、作者迥异,但词本身均为双调,四十四字,上下片各四句,二仄韵二平韵,这就叫做词律。
我们称“词是时代的通俗歌曲”,这是就词、曲相依的关系而言;同时还应该看到,在词的发展过程中,形成了“歌词化”和“诗化”的两条不同路径。前者是指诗、乐相生相依,所以叫做“倚声”或“依声”;后者则指诗、乐相仿,或云在与词相依为命的音乐大都早已消亡之后,词亦随之与音乐分道扬镳。所以词在作为“歌词”的形态时,虽然可以视为一种抒情诗,但是它与诗不是一家亲,用李清照的话说叫做词“别是一家,知之者少”(《词论》)、用王国维的话说叫做“词之为体,要眇宜修”(“要眇宜修”,语出屈原《九歌·湘君》,“眇”同“妙”,“要眇”是美好的样子,“宜修”,类似于今之所谓“扮相好”),“能言诗之所不能言,而不能尽言诗之所能言。诗之境阔,词之言长”“词乃抒情之作,故尤重内美”(《人间词话》)。词的这种内外兼美,往往比其他样式的文学作品更具魅力。就我个人的体悟而言,从读书时专攻“汉魏六朝文学”,到做文学编辑工作所接触到的从先秦直到近代的各种文学样式和诸多作家作品,我还是最为心仪这种独具“内美”的词暨词学这一文学大家族。
这一大家族中代表性的全集、总集、选本:计有编定于后蜀广政三年(公元940年)的《花间集》(被视为词的鼻祖),此外有《全唐五代词》《全宋词》《全金元词》《全明词》《全清词》;选本则有《草堂诗余》《绝妙好词》《词综》《词选》《全清词钞》等等。以上词籍所涵盖的“别集”(即汇录一个人的全部词作或其他,如柳永的词集称《乐章集》、晏殊的称《珠玉集》、李清照的称《漱玉词》等等)多见于以下四大丛刊,即王鹏运(半塘)《四印斋所刻词》、朱祖谋(孝臧)《强村丛书》、吴昌绶《双照楼景刊宋元明本词》、明末毛晋《宋六十名家词》(实收六十一家而无《漱玉词》)。其中所收不同词作约在十万阕(首)以上,词人过万。这么大的数量谁都难以卒读,何言精读细品!以下拟联系有关具体问题,将自己多年来的一些赏词巵见,提供领导和同好们参考,敬祈多加批评指正。
词学,顾名思义,这是研究上述作为一种韵文文体“词”的学科。词学作为一个以词为对象的学术领域,或谓把词学作为一种独立的专门之学是近代学者的观念。而词学研究则滥觞于晚唐五代。宋代词作繁盛,词学研究亦相应展开(一说词学肇始于宋而昌盛于清;一说词学研究两宋时达到繁盛顶点),研究范围包括词的起源、词的体制、词与音乐,词调、词律,以及词人生平、词籍版本、词学理论及批评、词的流派和词史等等体内和体外的诸多方面所构成的一个博大而又严密的学术体系。
这里不从概念出发,也不着力于纯学术研究,而是从这一学术体系中,提取那些对于解读作品不可或缺的,或谓那种能够打开彰显词之“内美”的金钥匙。所以先从词的流派、体性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