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宋生贵
王中才
我在月夜的海边漫步,看见明晃晃的月亮映在海面上,被黑浊的浪涛打碎了,象散落了鱼鳞,在浪涌里漂。
夜海的浪涛啊,你用强力的手臂,扭曲了月亮的形象,在你的臂弯里,月亮已不是月亮。
我抬头望望夜空,明晃晃的月轮,依然洒下温柔的光,抚摸着多梦的渔村和孤独的归帆……
在洁净明丽的苍穹,月亮还是月亮!
黑浊的浪涛啊,我的视线从你的身上挪开,我自会找到月亮真实的形象。
《海月》落笔极自然,很容易把人带入情境,到那月夜的海边去同诗人一道寻觅月亮的形象。
透过诗作的文字表层,作深一步的探玩,我们会发现,《海月》是于境的明晰与意的深邃之中形成独特意境的。这恰恰是需要一种透彻的体悟作基础的。
诗中写诗人在海边寻觅月亮,审视月亮,这只是录下一个来自生活感受的触机,是托起他想象和思考的外在现象,也是诗作含情蕴志的形象负载。而藉此所传达的则是诗人的一段心路,一种关于历史、现实,或社会人生的发现。这“心路”,就是诗人审视和发现事物的内心体察和至诚辨识的过程;这“发现”,也就是诗人在现实中获得的一条寻觅真理、认识事物本来面目的启示:抛开扰人的迷误或眩惑,直面对象本身。总之,坦露的是追求真,发现真的执著。这理趣是深刻的,耐人回味的。而且,这篇诗作写于中国“十年”恶梦过去不久的1979年,这便更易见出诗人的诚挚情怀了。
王中才的《海月》是注足了情愫的。它的情真意切,不雕不饰,使我们想见诗人的真诚。月亮“被黑浊的浪涛打碎了,象散落的鱼鳞,在浪涌里漂”。这使他于悲凉中而愤慨,于是,他指斥:“夜海的浪涛啊,你用强力的手臂,扭曲了月亮的形象,在你的臂弯里,月亮已不是月亮。”而当他终于发现挂在苍穹的月亮并未因海浪的黑浊而损坏它的形象,玷污它的光彩,减弱它对大地万物宽厚的爱抚时,他兴奋不已,发出由衷的感叹:“月亮还是月亮!”他发现了真实的月亮。
得诗人情志的浸润,那“黑浊的海浪”与“明晃晃的月轮”,已具有了特殊的寓意。其中,月亮是一个高洁宽厚的美好形象,而夜海的浪涛则象征一种搅乱是非的恶浊力量。当诗人发现“在洁净明丽的苍穹,月亮还是月亮”,同时也就发现了一个认识历史和认识现实的朴素而无需置疑的道理:任何恶浊力量的破坏,都最终无损于美好事物的形象,它的光华永远与真实同在!正因为如此,诗人便自然而然地写出那最后的飞跃:“黑浊的浪涛啊,我的视线从你的身上挪开,我自会找到月亮真实的形象。”这潜在的意蕴已超越了描写对象,超越了具体时空,上升为一种具有普遍意义的道理。所谓意境的深广之处也正在于此。
将一个独到的发现,深刻的道理,以极常见、极明晰的形象传达出来,而且传达得如此妥贴,这是需要有艺术手段的。象征手法的运用和意象组合的传神,使《海月》达到了意与境的高度和谐。首先,象征的运用,使情志找到了托寓,变无形而有形。相应的,在关于“海”与“月”的意象选择上取其动态,在表达上又借移于人格,因此,于逼真中传神,使感染力增强。如:“夜海的浪涛啊,你用强力的手臂,扭曲了月亮的形象,在你的臂弯里,月亮已不是月亮”;“明晃晃的月轮,依然洒下温柔的光,抚摸着多梦的渔村和孤独的归帆”。同时,在关于“海”与“月”的俯仰转换之间,诗人注意了虚与实、隐与现的调节处理,使得情怀意念不光在点染处有所表现,而且连同宕开空白的“无墨”处也含情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