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志新译 柯象中《魔法》短篇小说名著鉴赏

作者: 孙志新译柯象中

【原文作者】:凯瑟琳·安·波特

【原文作者简介】:

凯瑟琳·安娜·波特(1890-1980),美国女作家。生于南方得克萨斯州。16岁时从修女学校出走,当过记者、演员、歌手、编辑与教员,后专门从事写作。30岁时开始发表作品。晚年在大学执教。她最早出版的短篇小说集《开花的紫荆树》(1930),是运用“意识流”手法获得成功的一篇代表作品。波特后来出版的作品有小说集《中午酒》(1937)、《灰色骑士灰色马》(1939)与《斜塔》(1944)等。

1961年,波特于1940年即已开始创作的长篇小说《愚人船》出版。它写1931年希特勒攫取政权以前从墨西哥开往德国的一艘客轮上形形色色的人物,描绘了一幅“大难临头之前的世界图景”。1965年出版的她的中、短篇小说集,获得1966年的普利策奖与全国图书奖。

【原文】:

我说,布兰查德夫人您相信我的话,我跟您和您一家人在一块儿可愉快了。因为您家好极了、样样都好。是啊,来这儿以前我在一家窑子里干了很长时间。也许您不知道什么是窑子。当然……早早晚晚谁都会听说过。您瞧,夫人,只要有活,我就总是闲不住,所以在那个地方我是一天忙到晚。我见着的事也多了去了,那些事您肯定不会相信,我也想不起来给您讲。只不过我给,您梳头这功夫,也许能讲几句让您消遣消遣。您可不要见怪,我碰巧听见您和洗衣妇说,大概有什么人在桌布和被单上施了魔法,这些东西没洗多久就糟了。我告诉您,那院里有个姑娘。瘦瘦的,一幅可怜相,可是上那儿去的男人没一个不喜欢她的。您知道,她和那院里的老板娘合不来,总是吵。老板娘老在那姑娘的签子上做手脚。您知道,那姑娘每一回都接到一根签子,黄铜做的。每到礼拜六她就把接到的签子交回老板娘手里。不错,这是那儿的规矩,然后她领她的份子钱,那份钱只是她挣的钱里的一小点儿。您知道,这和其他的行当一样,照规矩办事。老板娘总是装假,说那姑娘只交回来几根签子,其实啊,那姑娘交回去的比她说的要多得多。可是签子已经不在那姑娘手里了,她还能怎么着?所以呀,她总说,我要离开这儿,接着就是骂呀,哭呀的。于是老板娘就打她的脑袋。她总是抄起瓶子照脑袋上砸,她回回一打起来就抄瓶子。我的老天爷,您知道有时候那儿闹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姑娘们哭着喊着从楼上往下跑,老板娘哪,揪住她们的头发就往回拽,接着一瓶子砸下去,在她们脑袋上把瓶子砸得粉碎。

差不多回回都是为了钱。那些姑娘们个个都欠老板娘不少的钱。可不是,她们想走也走不了,差一个子没还清也甭想出那个门。老板娘和警察们都串通一气。那儿的姑娘要是不跟警察一块回来就得进监狱。是啊,她们回回都乖乖地跟警察一道回来,要不就跟老板娘的另一类男朋友们一块儿回来。老板娘也能叫男的给她出力,当然啦,她哪一回也不少给他们钱。所以呀,那些姑娘就都一直在那儿呆着,除非她们病了。可她们真要是病了,一旦病得厉害了,老板娘就又把她赶出门外。

布兰查德夫人说:“你这点儿梳得有点紧。”她把一缕头发松了松又问:“后来呢?”

对不起,可要说这个姑娘啊,她和老板娘她们俩人那可真是水火不相容。她总是说,我比这院里谁挣的都多。而且她每个礼拜六都要闹一场。终于,有一天清早她说,我现在拿定主意要离开这儿。她从枕头底下掏出四十块钱说,还你的钱!老板娘登时喊起来,你哪儿来的钱?你——?接着她就赖这姑娘偷了客人的钱。那姑娘说,你放开手,不然我就打破你的脑袋。老板娘一听这话,两手死抓住那姑娘的膀子,接着就用膝头拼命地踢她的肚子,甚至踢她最要命的地方。是啊,您听我说,然后老板娘照着姑娘的脸上就是一瓶子。那姑娘一个倒仰栽到她自己屋里。我那功夫正在那儿收拾屋子,我把她搀到床上。她耷拉着脑袋坐在那儿,两手捂着肚子。等她再一起来,她刚才坐过的地方全是血。这功夫老板娘又跑进来,尖声叫嚷,你现在给我滚吧,我这儿不用你这样的废物。我用不着把她的话全学说一遍,您知道那些话太难听,可是老板娘把在那屋里找着的钱全都攥在手里,到了门口,她用膝头对着那姑娘的后腰狠狠地就是一下,那姑娘一头栽倒在街上。她爬起来的时候衣服都快掉了,然后就那样走了。

打这以后,那些认识这姑娘的男人老问,娜蒂上哪去了?而且他们天天都没完没了地打听。所以老板娘也不能再说,因为她是个贼,我把她赶跑了。她渐渐地明白她不应该把娜蒂这姑娘赶走。于是她说,娜蒂过几天就会回来的,你们不用为她瞎操心。

好有,布兰查德夫人,您要是愿意听,我这就要讲最怪的那一段了。要不是您说桌布和被单都被施了魔法我还想不起来这桩事呢。那地方的厨子是个女人。和我一样是个黑人,她也有法国血统,而且也总是和会使符咒的人住在一块儿。可是那娘们的心狠极了,事事都给老板娘帮忙,而且专爱看那儿的热闹。她还总是在姑娘们的背后嘀咕她们的坏话。老板娘最信她的话,老板娘问她,你说我上哪儿能把那个贱货找回来?因为没等老板娘叫警察把那姑娘找回来,她就已经远远地跑出土坑大街了。那厨娘说,我会一道咒语,这道咒语在新奥尔良很灵验。黑人妇女们都用这道咒语把跑在外面的男人找回家去。七天以后,男人们就回来了,高高兴兴地留在家里,而且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哪怕是你的仇人也会回到你的眼前来,而且死心塌地把你当朋友,这符咒只在新奥尔良有效力。这可是千真万确,一点没错,听人说只要一过河就不灵了……接着她们就按照厨娘的话办了。从那姑娘的床底下把她的尿盆拖出来,倒上水和牛奶,把在屋里找到的她用过的零碎东西扔进去,搅在一起。有从她梳子上找到的头发,粉扑上的剩粉,甚至还有从地毯上找到的她的指甲,因为她过去总爱坐在那儿剪手指甲和脚趾甲。她们又把沾着她的血的被单在那水里醮了,这阵功夫那个厨娘一直细声细气地在旁边叨咕个不停。我也听不出来她叨咕的是什么,但是最后她对老板娘说,往盆里啐唾沫。老板娘啐完了以后她又说,行了,等她回来以后,她会对你百依百顺的。

卡嗒一声,布兰查德夫人轻轻地盖上了香水瓶子,“嗯,后来呢?”

后来,第七天的晚上,那姑娘回来了,她看上去无精打采,一脸的病相,穿得还是那身衣服,可是看那样很高兴回来。有个男客说,娜蒂,欢迎你回家来啦!她刚一张嘴和老板娘说话,老板娘就说,住嘴,赶快上楼去换衣服。娜蒂她说,是,我一会儿就下来。从那以后,她一直住在那儿,再没闹过事。

【鉴赏】:

凯瑟琳·安·波特是美国当代著名女作家,她善于把深刻的思想融入细腻的描写之中,《魔法》就是她的代表作之一。

小说为我们展示了美国下层社会妓女的悲惨境遇。情节很简单,但构思却极新颖。

作者是通过一个黑人侍女的口来叙述故事的,黑人侍女把自己的亲眼所见,以闲聊的方式,在替主人梳头发的时候说出来,这样就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交待,使行文简洁,同时也给读者以真实可靠的印象。作者故意使这个黑人侍女的叙述显得不经意,显得很轻蔑,对妓女的悲惨遭遇和反抗,没有表现出一丝同情和赞许,相反倒十分欣赏厨娘的咒语。这说明了妓女不仅受到老板娘与警察的共同虐待、残酷盘剥,而且还受到全社会的歧视,她们被当作社会闲聊的资料,得不到一点同情,连黑人女奴也不如。这正是妓女娜蒂不堪忍受女老板的欺辱和剥削,想逃脱妓院的缘故,这也正是她在出走之后不得不返回妓院的原因,一当上妓女,就仿佛被注定了终身受歧视的命运。

作者借“魔力”“咒语”这些似乎不相干的东西来决定妓女的命运,是隐含深意的,这不单表现了上文所说的妓女受歧视,而且还表明在那个社会里需要妓女。无数男人利用妓女痛苦寻欢作乐,老板娘则需要靠妓女来赚钱。这与对妓女的歧视相结合,形成一张无形的网,这张网具有束缚妓女的“魔力”。作者正是通过它来对不人道的社会进行控诉的。

平淡的叙述、平凡的情节,富有深刻的含义,包含对社会的无情批判,这正是作者笔触的细腻之处。